不过,学问高深也不代表思维灵活,学问好而食古不化的,也是大有人在。正学之外,别的学问一律是小道,这种见解,在晚明时也是大行其道,象徐光启,天文几何物理学的水平连那些传教士都佩服,这么一个人物,在不少当时的儒士眼中,就是一个杂家,根本上不得台盘的。
若不是郑元勋几人在大元帅府效力,每天公文流转,军营进出,处置的公务多了,也见多了武将行事,再对全国大势有所了解,心中知道此时不是安逸之时,又怎么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龚鼎孳一说完,四周的儒士官员都是面露笑意,显然,也是同感于心。
朱慈烺现在奈何不得士林,很多东西,也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转变,但最少在他身边,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文官小集团,却也是在悄然成型了。
…………“陈卧子,你这次确实辛苦,也立了大功。”看到亲信心腹的臣子做了一些实绩出来,朱慈烺心中也是十分高兴,当下便顺着自己的思路,大笑道:“肥料什么的,调一个营的厢军,每天没事就帮你捡肥,再多雇人,庄头农夫,都由你自己亲自督管着,等良种再收上来,然后再向整个大元帅府辖地推广施行。”
“这,似乎不必。”陈子龙听着朱慈烺的安排,先是一征,接着便坦然道:“殿下,此事臣另有考量……”
“喔,那么,你说。”
朱慈烺待臣下的态度,众人也早知道。谈事的时候,必务要说清楚,把自己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不管对错,朱慈烺都不会怪罪。
有时臣下说的有理,就会采纳,丝毫不会因为面子问题而坚持自己的意见。
有此主上,下头的摸清了后,自然就敢于直言了。
崇祯行政的最大缺失,就在于不纳谏言,自以为是,朱慈烺岂能重蹈他的覆辙?
陈子龙得到鼓励,便是笑道:“臣以为,种地这种事,由官府出头,实在并不便当。数千亩地,分散各地,得雇佣多少庄头来管?佃农的农具,安家使费,岂在少数?而淮上人烟稠密,实在是地少而人多,与其大费周张迁人并地,不如将种子发给一些田主,说好了分成数字,如果担心收不上来,臣以大元帅府下公文保证,欠收绝收,则按种值粮食补给他们……这样一来,不愿意的田主怕是少。几千亩地的试种,找十几二十家田主,也就是了。至于施肥和耕种之法,当然是臣责无旁贷,一定会负责首尾,不会轻忽草率。自然,曰后再推广开来,淮安一府就有二州九县,户口数字还是万历年间统计,现在少说也有数十万户,数百万丁口,这么多田地人口,臣会多教授一些学生,设点巡回,教授种植之法。如此,也就能在数年之内,推广开来了。还有很多新种子,也是用这样办法来试种推广,此法是否可行,请殿下裁定就是。”
朱慈烺听到一半,就几乎完全明白,陈子龙之法比自己一切由官办官管要高明许多。这样发包出去,田主当然有利,而官府也可以省多少人力物力,然后彼此分成,大为合适。
就算有风险,因为有官府包着,田主损失有限,自然也敢于冒险了。
这般后世思维的妙法,倒不知道眼前这黑厮是怎么想的来?
他倒不想想,人家是穷识五经的大儒,包括几何物理格物致知,明末大儒,有不少是王阳门的嫡脉,在学问上原本就很开通,陈子龙更是连农学都极有兴趣,触类旁通,想一点经济之法,又有什么难的?
当下便是连连点头,等陈子龙一说完办法,便是笑道:“成,成,这个办法很妙。还有,试种的烟草,也可一并办理。”
“烟草倒是不行。”陈子龙摇头道:“这个玩意十分金贵,难伺候,得臣现在一手一脚的打理。不过,臣不大明白,这东西除了消闲解闷,不能当吃的,殿下既然说万事以粮为本,又何必弄它?”
“这个,”朱慈烺一噎,不过眼珠一转,哈哈笑道:“此事尚属秘密,陈卧子,你安心做事,不要刨根问底了。”
“是,臣多嘴了。”
解决了悬心的大事,又回说了几件必须请示和批复的农事,陈子龙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走了。
与朱慈烺几次长谈,这个原本就学究气的儒生已经知道,明朝之患不在银,而在于缺粮,九边军饷负担那么重,还是粮食不够。自己种不出,南边运过去就得银子,而朝廷没有统收统支,工商税赋又收不上,结果就是军饷和缺粮两重压力,把大明压趴下了。
现在丢了半壁江山,以往过失不可再犯,粮食才是关系天下安定的大事,有见如此,自然是一门心思全在粮食上,别的事,竟是一律不理了。
当下就是请辞,农工司那边,千头万绪,也是离不得他。叩辞之后,也只是向龚鼎孳几人微笑示意,然后就是翻身上马,跳跃之间,居然也是身手矫健,可见这段时间,奔波四方,实在是练出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