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鉴终归还是个读书人,他对钢琴极为推崇,可对评书的态度就有些模棱两可了。不过第二天,曾禄启程回京的时候却是信心十足,因为他看到了这评书在宣府引起的轰动。
开业的第一天,外面也是围了很多人,不过都是远远的围着观望,都是等着看笑话的。第二天则完全不同了,天还没亮,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人,等晨钟响过,谢宏一行人到了的时候,队伍已经从候德坊一直排到了四牌楼。
也不知宣府镇多久没有这么热闹的景象了,要知道,这可是冬天了,大清早的在外面排队,多遭罪啊!可偏偏的,这事儿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全城就没有一个人感觉不对劲,没排上的人都是捶胸顿足,遗憾不已。
就连巡抚衙门中都是一样,有那昨天当值,不明情况的还去禀报了巡抚大人,结果只落得一顿训斥,张巡抚却没有别的吩咐。这些人也是疑惑不已,这城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巡抚大人就不怕出事吗?要知道,宣府可是边镇啊。等有那知情人一说,这些人也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引人入胜的评书故事,曲词让人热血沸腾的唱词,让人身临其境布置,还有神秘的乐器……有乐趣,有情调,最重要的是还有期待和好奇,候德坊的之名一瞬间就传遍了宣府,成为了令人瞩目的中心,并且,这个风潮随着曾禄的马车,又向京城席卷而去……
谢宏跟曾禄详谈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老者的厉害了。原本他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些粗泛的计划而已,结果他把这些东西提出来之后,曾禄很快就将其完善成了周详的计划和实施细节,通过曾禄,谢宏对这个时代的世家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京城太大,想要和宣府一样引起轰动可不能单靠说书,而且条件也不适合。钢琴只有一架,马昂也只有一个,灵儿更是独一无二,候德坊的成功跟这些也是息息相关的,想要照搬到京城肯定是不行的。
谢宏想到的办法就是去京城散播宣府的消息,只说这评书如何有趣,宣府人又如何喜欢,然后曲词又如何动听,新乐器奏出的曲调如何幽美……只散播这些消息,关于具体的内容却只透露只言片语,这样应该就能足够吸引人了。
等消息散播到一定程度,曾禄带着抄录的稿子找到钱宁,通过钱宁将东西送进宫,应该就是大功告成了。
曾禄也觉得谢宏的这个计划很不错,于是就问他细节,诸如如何散播消息,散播消息的对象之类,他倒没有刁难的意思,只不过是因为过于看重谢宏,这才请教罢了。可谢宏哪里懂得这么多?
他连京城都没有去过,被曾禄一问也是哑口无言,还好曾禄本身的阅历十分丰富,将这些细节一一完善,第二天看了一下宣府人的反应之后,这才上路回京。
有这样的老辣人物执行计划,谢宏也是放心,在接下来的几天,他把正德的事情暂时放下,全心忙候德坊的事情了,毕竟这茶馆才是他的根本所在。
……
京城,紫禁城,乾清宫。
一个身着黄袍的少年有气无力的趴在桌案上,唉声叹气的说道:“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谢大学士这哪里是侃侃,从午时到申时,他整整说了两个时辰啊!朕的耳朵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老刘,你给朕评评理,谢大学士是不是太过分了。”
刘瑾冲两边伺候着的宫女太监摆摆手,等没人了,这才义愤填膺的附和道:“可不是么,陛下不就是偶尔骑骑马,在宫城里逛逛吗。这几位大学士也不知是不是吃饱了撑着,这点小事都纠缠了半个月了,又是上疏,又是劝谏的,真是太不像话,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好了,好了,你也停,朕头疼……”少年直起身子,脸上的表情虽然懒洋洋的,一双眼睛却很是灵动,黑漆漆的眼珠转来转去的,显然心里的情绪和他的表情完全不同。
这少年当然就是正德皇帝朱厚照了,现在他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天天对着一群老头子,也难怪他会感到压抑了。
“老刘,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就像那个八音盒,嗯,或者象那个七宝塔也行……说起那个宝塔,朕就想起来顾太医了,那人可太有趣了,朕一想起来那天他砸宝塔就想笑。唉,这么有趣的人,怎么就告老了,朕还想着没事可以找他逗个闷子呢……”
“这个……真没有。”刘瑾低着头,心里腹诽不已,还逗闷子呢,那个老顾头儿在宫里来了这么一次,老命都去了一半,还敢再来才怪呢。
转而他又暗骂自己的那个儿子,这小混蛋办事真是不利,这么久了都不见东西送上来,不知道咱家这里等得心焦么?哼,等今天伺候完皇上,咱家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算了,老刘,你陪朕骑马去。”正德站起身,吩咐道。
“可是陛下,谢大学士他们……”刘瑾吓了一跳,上次正德骑马在宫里转了一圈,就被一群大臣围攻了半个月,到了今天谢大学士还不依不饶的,今天又去……皇上只不过被啰嗦几句,咱家可是被人喊打喊杀的啊。
“管他呢,奏章也看完了,还能为了他们啰嗦几句就闷着不成,朕都无聊死了,走吧……”正德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说着,就直奔大殿门口去了。刘瑾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没办法,只好在后面跟着。
“陛下,陛下,大喜啊……”刚走到门口,突然远远传来了一阵呼喊,随即一个大肉球……不,是一个胖子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正德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谷大用。
“大用,你这是干嘛去了,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谷大用进门时很急促,差点撞到正德,如果是别的皇帝也许会大怒也说不定,可正德却笑嘻嘻的不以为意,还关切的问了一声。
“陛下,有好东西,很有趣的……”谷大用气喘吁吁的,语气却像是诱拐小孩的拐子一样。
朱厚照同学就是个小孩,所以他上当了,一听到有趣,正德两眼放光,一迭声的催促道:“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朕看看,别喘了,动作快点……”
谷大用也急着呢,使劲喘了几口气,总算是喘匀了,这才说道:“陛下你先坐下,这物事却不是用来把玩的,而是得奴婢念给您听的……”说着,胖子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本子,若是谢宏在这里,肯定会觉得这情景眼熟,这胖子活脱脱一个卖盗版光碟的哇。
“要是没你说的那么有趣,朕就罚你去打扫马厩。”正德很心急,胖子又卖关子,他不由有些恼怒,一边走回御座坐下,一边还对胖子发出了恐吓。
“陛下只管听着,要是无趣,奴婢任陛下怎么罚都行……”谷大用笑眯眯的走到正德旁边,对他的恐吓一点都不在乎,把本子翻看,朗声念起:“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不就是三国演义么……”刘瑾酸溜溜的嘀咕道,这几个月,在皇上面前出风头的可都是自己,今天却被谷大用这个死胖子抢了头彩,而且这话本自己也听过啊。
“闭嘴!”正德和谷大用异口同声的喝道。
“是……”刘瑾委委屈屈的应道,活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刘瑾听过,正德自然也听过,而且也很喜欢这本小说,所以尽管不知道谷大用为什么如捧至宝的样子,正德还是耐着姓子听谷大用说书,他觉得谷大用应该不会戏耍自己才对。
他的信任很快收到了回报,没一会儿,谷大用就讲到被谢宏和马昂改动的地方了。
“刀气……妖法……青龙”
一个个名词让正德两眼放光,他一拍大腿笑道:“太有意思了,这写评话的人真能胡扯。”
“咳,陛下,请您安静……”谷大用正讲得兴起,一下被打断,差点忘了词儿。
“大用,你继续,你继续,朕安静听着……”正德完全没有自己是皇帝的觉悟,认错态度很诚恳。
这一讲,又是两个时辰,等谷大用最后口干舌燥的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大用,接着讲啊,下面呢?”也是两个时辰,正德这次却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谷大用一停,他就不干了。
“陛下,奴婢……下面没了。”
“朕知道你下面没了,朕说的是那评书。”正德很无奈。
“奴婢说的也是评书,作者就写到这里,评书下面也没了。”谷大用更无奈。
正德怒了,一拍桌子,喝道:“岂有此理,那作者怎么能说没就没呢,难道他也是个太监不成!”
“陛下,那倒不是,这评书是连载的,奴婢拿来的是手抄本……”
“那你快去把那作者请来,朕要接着听。”
“这个……说书的是在宣府的一个茶馆,就是最近京城里传的很厉害的那个候德坊……陛下你不记得了?就是那个有叫钢琴的新乐器的茶馆,对,就是那家,那里一边说评书,一边演奏曲子,奴婢还给陛下抄来了曲词呢,要不,奴婢给您唱唱?”
“唔,钢琴那个,朕好像有听说,什么曲词,你唱来听听,这几天朕被几位大学士折腾坏了,记姓都不好了。”
“这曲词是在讲书之前唱的,也是讲三国的,应景得很。”谷大用抖擞精神,开声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
“嗯,这曲子不错啊……”正德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一边记忆曲谱,等谷大用唱完,这才评价道:“就是大用你唱的太差了,跟狼嚎似的,曲子是谁做的?”他不问曲词,更关心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