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仪式后,贵宾们被引入会客室,诸国驻华武官和驻军司令官都应邀来参加周年庆,在场的大多是高鼻凹眼的欧美军人,唯一的例外是坐在角落里低声谈笑的一群穿黄呢子军装的矮子。
那些是日本帝国驻天津部队的军官们,欧美同行看不起他们,他们又看不起中国人,所以只好自娱自乐。
陈子锟在火车上吃多了冰镇西瓜,此时有些内急,他抽个机会溜了出来想找茅房。
在第三师的大营里,茅房通常是每连挖一个大坑,上面搭起草棚遮风挡雨,每天早上大兵们轮流蹲在大坑旁出恭,屙完了随便拿个坷垃或者草叶擦擦就得,茅房里的卫生状况一般都是极其恶劣,炎炎夏日里,一伸手都能抓一把苍蝇,大兵们一度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用尿冲粪坑里白花花一片的蛆。
可是陈子锟在美**营里窜来窜去,硬是没有找到熟悉的粪坑。
正巧史迪威上尉走出来抽烟,这才解了陈子锟的燃眉之急,原来军营的厕所设在室内,一排箍着铁皮的西洋式马桶,上面还有拉线水箱,水门汀地面擦拭的一尘不染,说句不好听的,比第三师的伙房还干净点。
和厕所相邻的是浴室,史迪威介绍道:“本来浴室礼堂的地下室里,小伙子们洗澡很不方便,所以经常抱怨,后来上校就在每栋楼里都安装了淋浴设施。”
陈子锟暗暗乍舌,在第三师的营房里可没什么澡堂子,大兵们也没那个卫生观念,两三个月不洗澡是常事,裤裆里一撮就是一个泥球,谁身上都不养几十个跳蚤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
解决了膀胱的压力之后,史迪威表示要带客人参观一下营房全貌,陈子锟欣然同意,在史迪威的带领下游览了这座现代化的美国兵营。
军营是西洋建筑,三层砖混结构,下面有半地下室,上面有阁楼,每座楼房住宿两个连士兵,而且每个士兵都有自己的床铺和个人衣柜,更离谱的是,每个班竟然配备一名中国籍仆人,负责铺床、擦皮鞋、擦拭武装带和钢盔。
陈子锟暗道,这是来当兵的么?是来当老爷的吧。
楼房里有暖气、电灯、自来水和抽水马桶;厨房、仓库、食堂、设在地下室中,一切设备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兵营的西侧,有马厩、牲口栏、车棚;一个小型制冰厂,一个面包房,兽医院、商店和铁匠铺。
军营大门口,几十辆人力车一字排开,车夫们蹲在树荫下,只要大门口出现人影,他们就会蜂拥上前热情的用天津味儿的英语招揽生意,不过这一中一洋两位军官并没有乘车的打算,史迪威指着远处树荫中的花园洋房道:“军官们住在那里,和他们的家眷、管家、佣人、厨师和司机住在一起。”
陈子锟暗自计算,即使中国仆人价格低廉,每家五名佣人的话,每月支出也是一笔大数字,没有一百块钱是挡不住的,他很难想像这些军官的薪水如何维持这么奢华的生活,更难想象军营可以造的如此先进和舒适,相比之下,北洋陆军的兵营还停留在前清时代。
史迪威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感慨,“天津兵营和美国本土的永备兵营比起来,从设计到施工质量简直差的一塌糊涂,这大概是十五团唯一的遗憾了,不过他们有个值得吹嘘的地方,那就是在秦皇岛的海滨有一块靶场,每年夏天可以去消暑。”
看史迪威的表情,不像是在炫耀或者吹嘘,似乎人家美国人吃粮当兵天生就该得到这份待遇,陈子锟忍不住问道:“贵军把军费都花在营建上,军饷还能保证按时放么?”
史迪威哈哈大笑:“亲爱的朋友,难道你觉得美军会克扣军饷么,当然不会,每月士兵们的账户上都会足额放军饷和海外服役的补贴,如果士兵愿意,可以兑换成美国金元或者中国银元,一个服役第二年的下士可以拿到三十美元,折合一百二十快大洋,足够他喝酒找女人的了。”
说着,史迪威抛过来一枚闪闪亮的东西,陈子锟一把抄住,原来是一枚金币,个头比袁大头小多了,图案精美,线条清晰,闪耀着黄金的光辉。
手握美国金元,陈子锟心驰神往,用黄金当货币,军营奢华的如同酒店,普通士兵的军饷赶得上大学教授,这样的国家得是多么富强啊。
“哦,忘了恭喜你,你现在已经是军官了,有没有继续深造的计划,像你这样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如果不出国留学的话,是一种浪费。”史迪威道。
陈子锟心中一动,道:“我准备去日本学陆军。”
史迪威摇摇头:“nonono这绝不是一个好计划,日本陆军的那一套东西是东拼西凑来的,学美国学法国学德国,结果学了一个四不像出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准备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吧?”
陈子锟点头称是。
史迪威再次摇头:“我非常搞不懂你们中国人为什么如此钟爱这所破军校,而且学成回国的人通常还会在很短时间内晋升为将军,要知道,这只是一所培养低级士官的军校,让只学过班排级作战的人去指挥千军万马,不出错才怪。”
陈子锟默默点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从徐树铮远征外蒙古的日记里可以看出,这位士官学校出身的北洋上将的指挥艺术还脱不开三国演义里那些传统奇谋套路,至于热兵器战争下的指挥则是一窍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