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依蕾不慌不忙对卖家具的人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身上没带这么现洋,要不这样,这些家具先帮我搬到东文昌胡同17号去,回头再给你们钱。”
她一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作派,别人自然相信,找了一帮苦力,几辆骡车,就把这些家具运到陈宅去了,这些紫檀家具真是货真价实,四件柜四个人才能抬动,那木料真叫扎实。
运到了府上,姚依蕾先拿了十块大洋打了搬家具的苦力,又对卖家说:“真对不住,先生在陆军部上班,还没回来,等他晚上回来我让他开张支票,明儿一早给您送过去。”
卖家见他们家宅子气派敞亮,又听说男主人在陆军部有着体面的差使,自然是陪着笑脸道:“不慌,不慌。”
等卖家走了,姚依蕾一个激灵蹦起来,对阿福道:“开车,去琉璃厂!”
琉璃厂是专卖古玩字画的地方,也有收旧家具的铺子,姚依蕾迅速赶到那里,叫了一个专做紫檀家具生意的掌柜回来,给他看那些刚收来的家具,掌柜的见多识广,眼睛毒辣无比,二话不说伸出两根手指:“两千大洋,我收了。”
“成交!”姚依蕾也是个爽快人,立刻派人把家具装车运到琉璃厂,收了掌柜的两千块钱的庄票,拿出一千来又买了一套花梨木的家具,剩下的一千块当即就差人送到卖家手里,并且拿回了收据。
卖家收了钱,当即赶到姚公馆,把庄票交给姚启桢,姚先生略有惊讶:“这么快就付清了?”
“没错,大小姐不含糊,一千块钱分毫不少。”卖家点头哈腰道。
“办妥了就好。”姚启桢道。
“妥了,您老交代的事情,那必须办得妥妥的。”卖家是个四十来岁的旗人,一嘴的北京话顺溜的像是抹了香油。
姚启桢给了他五十块钱,打去了,过了一会,桌上的电话响了,是琉璃厂一家倒腾紫檀木家具的铺子打来的,掌柜的和他做过几次生意,挺熟。
“姚先生,我这儿又收了一套紫檀,成色和您昨天买的那套一样的好,您老要不再来瞧瞧?”
“哦,谢了,再说吧。”姚启桢放下电话继续忙乎自己的工作,忽然抬起头来哑然失笑,然后无奈的摇摇头,他终于回过味了,女儿这票买卖干的真叫漂亮,转手就把自己半卖半送贴补给她的家具给倒腾出去了。
哎,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啊,搞起投机来丝毫不逊乃父。
……
陆军部,总务厅庶务科,陈子锟收到了一封来自上海的“快邮代电”,信封里装着一张圣约翰大学补的毕业证,鉴冰的办事效率令人咋舌,这么快就把陈子锟需要的东西搞好了,不过信封里还有一张便条,上面寥寥四个娟秀的小字。
“我欲北上。”
陈子锟很头疼,鉴冰等不及了,要到北京来见自己,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可如何是好。
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不管那么多,陈子锟拿着自己的学历证明前去军衡司重新铨叙军衔,按照陆军部的相关规定,大学学历者的基准军衔应为少校,自己的中尉明显偏低。
可是毕业证拿过去之后,军衡司的这帮官僚依然推三拖四,说什么规定中没有关于遗失补毕业证能否作为铨叙军衔标准的说法,还要汇报上司,研究决定,陈子锟知道这是金永炎故意给自己小鞋穿,并不为难这些军官,淡然一笑就走了。
正值中午下班时候,陈子锟来到陆军部门口,金永炎的庞蒂克专车就停在院子里,一个年轻的汽车夫正拿着麂皮一边吹口哨一边擦车,看到陈子锟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后停在他的中尉肩章上,鄙夷的嗤了一声。
要换了陈子锟以前的脾气,早就上去揍人了,可是现如今他才不屑和一个小小汽车夫置气呢,反正自己的前程又不是被金次长捏在手里,这些小手段不过徒增笑尔。
出了铁狮子胡同,陈子锟忽然想到今天是五月七日,袁世凯签订卖国二十一条的国耻纪念日,前几天的报纸上说,今天长安街上会有学生游行纪念。
又是游行,陈子锟不禁怀念起民国八年的五四运动来,若非那场阴差阳错的乱局,自己的人生恐怕就是另一个规轨迹了,不过兜兜转转四年后,擦肩而过的姚依蕾又回到自己身边,这又不能不让人感叹造化弄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陈子锟叫了一辆洋车,直奔长安街而去,车夫跑得飞快,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喇叭声,赶紧避让,然后就见那辆熟悉的庞蒂克小轿车呼啸而去,汽车后座上一位上将正襟危坐,正是陆军次长金永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