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苦笑着摆摆手,坐到了太师椅中,打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时间,他慢慢往弹匣里压着子弹,问道:“信使这会儿应该渡江了吧?”
柳县长道:“差不多了,江南就有省军一个团驻守,只要他们一出动,土匪绝对仓皇退走。”
阎肃道:“赵玉峰这会儿也到杀虎口了,不过就算他快马加鞭,赶到徐州也得一天一夜。”
陈子锟点点头,这两处的援兵其实都指望不上,只是给大家一个心理安慰罢了,他唯一能指望的,其实是另外一股援兵。
陈清锋化装成小道童早已混出城去……
……
城外小树林,大瓢把子等人看着一头猪两只羊,还有满满一筐鸡蛋葱花烙馍都傻了眼,实心眼的老八喜滋滋的伸手去拿烙馍,却被大哥喝住:“你不怕有毒啊!”
老八急忙缩回手。
军师展开折扇摇了几下,道:“对方行事光明磊落,断不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我敢保证,绝对没毒,”
老八一听,立刻拿了一块大吃起来,土匪们都是走到哪吃到哪里,没有携带辎重干粮的习惯,原以为一上午就能攻进城去大吃大喝,没想到打到现在损兵折将,连护城河的边都没偎上。
“就知道吃!”大瓢把子一甩手,马鞭如同长了眼一样,卷住了老八手里的烙馍,再一抖,烙馍变成了碎片。
“这个人,不简单啊,想坏我士气。”大瓢把子阴沉着脸,斗笠下一双环眼紧紧盯着远处的南泰城墙。
午后的艳阳下,南泰城墙显得如此雄浑,如此坚不可摧。
这座城,是明朝崇祯年间所筑,清军南下的时候曾经生过激烈的战斗,再后来,咸丰年间闹长毛,县令将城墙加固,抵御捻子进攻三个月之久,南泰城下,冤魂无数啊。
抬回来的伤员们哀号遍野,土匪们垂头丧气,士气大减,土匪本来就适合游击战,不擅长攻坚战,经历挫折之后,很容易丧气。
大瓢把子很愤怒,他动员了几乎全县的同道中人来攻城,若是无功而返,这张脸往哪里搁。
军师献策道:“大瓢把子,不如让九爷带人试试?”
大瓢把子有些犹豫,但只是一瞬间而已。
“中,就让老九带人冲一回。”
九爷的资历比较浅,仅比老十梁茂才略高一个座次,手下的弟兄也最少,只有七八十号,武器也最差劲,是老式的鸟枪火铳,不过弟兄们的精神面貌一点也不差,一水的青布小褂,抓地虎靴子,牛皮腰带,两旁各系一个葫芦,葫芦用桐油刷了五六遍,油光锃亮,一个装火药,一个装铁砂子,从来不愁没弹药。
老九生的高大威猛,皮肤黝黑,两眼炯炯有神,一身黑衣服,脚下黑马靴,腰间双驳壳,虎虎生风上来拱手:“大瓢把子!”口音和军师类似,带点燕赵味道。
大瓢把子道:“老九,一上午你干啥去了,没见你人影。”
老九道:“我上附近村子里拿东西去了。”
“拿得啥?不会是抢娘们去了吧?”老八在旁边嘿嘿笑起来。
老九道:“拿了些大车、门板,桌子,棉被褥子、铁锅啥的。”
大瓢把子眼睛一亮:“你小子行啊,这回看你的了,打下南泰城,让你先抢一天!”
“谢大瓢把子!”老九一拱手,带着本部兄弟上阵了。
他们先棉被褥子浸透了水,然后铺在门板和桌子上,再在上面堆了一层土,用大车推着往前走,走的很慢,但很稳当,人都藏在车里或者车后,连头都不露。
城墙上,陈子锟举起望远镜,端详着远处奇怪的队伍,不禁大惊:“不好,土匪出土坦克了!”
王德贵问道:“什么是坦克?”
陈子锟道:“这是洋话,你不懂的,就是铁甲战车的意思。”
老九的土坦克给民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这玩意似乎打不透啊,不但火铳铅子儿钻不透,大炮也奈它不得,城头上一阵弹雨倾泻过去,人家屁事儿没有,继续慢腾腾的往前挪。
陈子锟慌了,拿过一支步枪瞄准打过去,他确定自己打中了,大车也停顿了下来。
“别用火铳,用快枪打!”陈子锟下令道。
可是,城墙上已经没多少快枪打得响了,本来枪械就杂,各种口径的都有,有的子弹不过十来存量,早就打光了,现在只剩下七九口径的汉阳造能射,可是一阵排枪打过去,土匪依然往前走,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大伙儿也越来越害怕了。
其实,陈子锟那一枪确实把藏在车里的土匪打死了,但是九爷严令,谁敢后退半步,就先崩了他的脑袋,谁先爬上城墙,赏大洋五百,所以土匪们硬着头皮往前走。
“大瓢把子说了,咱们要是拿下城头,让咱们先抢一天,城里有的是金银财宝、鸡蛋烙馍,还有水嫩嫩的小媳妇,摸起来滑不溜手啊。”
九爷极富煽动性的语言说的土匪们涎水横流,干劲十足,竟然真被他们推进到了护城河边,子弹揪揪的打在沙包和棉被上,土匪们伤亡惨重,但士气依然高涨。
“弟兄们,打!”九爷一声令下,率先跳出来用两把盒子枪朝城上猛打,土匪们也纷纷探头出来,用火铳猛轰,一时间硝烟弥漫,城墙上哀号连连。
“走!”老九一马当先,蹭蹭蹭就踩着云梯过了护城河,小土匪们见当家的如此彪悍,也一声喊,丢下打空了的火铳,拔出明晃晃的大刀,踩着云梯过了河,顺势将云梯抽过来往城墙上一搭。
土匪终于攻上了南泰县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