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静生性柔弱,再加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日子过得岂是一个苦字能形容得来,目前她最迫切需要的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依靠,一个温暖的臂弯,而五年前曾经失之交臂的陈子锟,简直就是上天恩赐的礼物。
这五年来,林文静颠沛流离,见惯世态炎凉,虽然经历颇多,但依然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在她心中,五年前那场初恋依然刻骨铭心,是永远珍藏心底的回忆,她曾经幻想过能有重逢的一天,最好是在春暖花开的北大校园,亦或是回荡着悠扬鸽哨的胡同里,但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清冷的黄浦江岸边。
她是先施百货的售货员,受过严格的培训,一眼就能从衣着打扮上看出人的背景、家境甚至受教育的情况,眼前的陈子锟,一双黯淡无光的旧皮鞋,一身款式落伍的皱巴巴的旧西装,蓬头垢面,胡子拉茬,还扛了个行李卷,分明就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但她不在乎,相反陈子锟的寒酸让她觉得更放心,有钱的人都是大坏蛋,比如黄先生一家,那么有钱还要讹诈自己,比如舅舅一家,为了一千块彩礼,就要把自己卖给那个糟老头,相比之下,还是陈子锟让自己更有安全感。
“你倒是说啊,到底怎么回事?”陈子锟见林文静只是默默流泪,忍不住问道。
于是林文静便哽咽着将这五年来生的点点滴滴一股脑的全都告诉了他,包括被黄家偷钱、讹诈,以及被迫要嫁给赖先生做妾的事情。
若在五年前,陈子锟肯定脑子一热,抽刀杀人,血溅五步,可他现在是一方大帅,对付个把小地痞,就跟捏死蚂蚁差不多,根本用不着动怒。
“别怕,万事有我。”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充满了自信和力量,林文静用力的点点头:“嗯!”
将不顺心的事情全部倾诉出来之后,整个人好像卸掉了千斤重担一样轻松,林文静看看日头已经西沉,道:“哎呀,光顾着说话了,你刚下船吧,一定还没吃饭,我请你吃小笼包。”
摸摸身上,脸红了,一分钱没带。
陈子锟道:“我吃过了,你呢。”
咕噜咕噜的声音回答了他。
陈子锟掏钱道:“我请你吧。”可不小心摸出几张军票来,
“这种钞票就是废纸,不好用的,也不知道哪个大坏蛋行的票子,可把上海老百姓坑苦了。”林文静道。
陈子锟笑道:“没关系,咱们有别的钞票,黄包车!”
一辆黄包车远远拉了过来。
“走,咱们去外滩,我请你吃西餐。”陈子锟道。
林文静惊讶道:“你不是第一次来上海?居然知道外滩。”
陈子锟道:“这些年来过几次,本想寻找你的下落,可人海茫茫,根本无从找起,想不到机缘巧合,今日竟然能遇到你,可见冥冥之中,缘分早已注定。”
两人上了黄包车,径直去了租界,时隔五年之久,陈子锟和林文静竟然没有丝毫的陌生感和距离感,仿佛仅仅分离了一天时间。
来到公共租界,陈子锟熟门熟路,直奔大西洋餐厅而去,林文静却拉住他:“这家馆子太贵了,咱们去吃小馄饨吧。”
林文静很坚决,陈子锟只得依她,找了一家露天的馄饨摊子要了两碗小馄饨吃起来,陈子锟吃完了自己那份,却现林文静面前那碗纹丝未动。
“你怎么不吃?”
“你刚下船一定饿坏了,这一碗也给你。”林文静把碗推了过来。
“这怎么行,你还没吃饭呢。”陈子锟有把碗推了过去。
“没关系,我看到你就不饿了。”林文静笑咪咪的说道,她说的倒是实话,心情好,饥饿就成了可以忽略的问题。
“那咱们一人一半吧。”陈子锟象征性的舀了几个小馄饨过去,心中却在感慨,若是换了鉴冰,恐怕就会再点两碗,若是换了姚依蕾,根本就不会到这种寒酸的地方来。
林文静道:“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不如咱们去北京吧。”
陈子锟道:“我刚从北京来,那边兵荒马乱的,暂时不能去。”
林文静咬着嘴唇,沉思片刻道:“那好,先不着急去,反正也没钱买船票,我再上两个月的班,攒点钱,等北京太平了再去,你呢,上海机会那么多,不如先找一份工作干着。”
陈子锟苦笑道:“我没有一技之长啊。”
林文静道:“你不是跟辜鸿铭教授学过英语么,想必还没忘吧,可以到洋人开的饭店去做西崽。”
陈子锟自嘲道:“我这个身板,当门童倒是挺合适的。”
林文静道:“上海和北京不一样,面子没那么重要,咱们先努力存钱,然后离开这个地方,永世再不来。”
陈子锟点点头,他知道林文静在上海过得不幸福,对这座城市也没有归属感。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