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美航空的波音远程客机在夜空飞行着,旅途寂寞无比,能有人聊天实在是幸运。
有着相同的背景,聊起來自然投机,原來谭鹤是华侨出身,只身來到北京求学,投在马思聪门下,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幸运的是,文革尚未爆的一九六五年,经周总理特批,谭鹤回香港祭祖,來了就沒再回去。
后來六七年初马思聪一家人逃亡香港,偷渡费用是每人五万港币,这笔钱就是谭鹤家出的。
谭家是南洋名门世家,自小接受精英教育,谈吐自然不俗,陈姣也是出身将门,母亲和舅舅都是大学教授,从小耳濡目染,气质极佳,两人虽然羞于开口,但都觉得对方正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
漫长的旅程后,飞机终于抵达洛杉矶国际机场,谭鹤家族已经移民美国,正巧他也要转机去纽约,有他帮忙,陈姣就不至于手忙脚乱两眼一抹黑了。
很顺利的转乘美国航空的客机,飞往东部第一大都会纽约,在飞机上陈姣告诉谭鹤,自己是到纽约寻亲的,谭鹤自告奋勇,愿意帮忙。
数小时后,飞机降落在纽约纽瓦克机场,谭鹤叫了一辆黄色出租车,把行李搬上车,很绅士的打开车门请陈姣进去,让司机开往曼哈顿。
陈姣手上有三个地址,一个是凯瑟琳斯坦利女士的家,一个是帕西诺家族的住址,还有一个是自家的住址,陈家在经济危机时曾购买了曼哈顿繁华地带上的一整座楼,后來交给钱德思夫人打理,历经三十年之久,不知道这栋楼还在不在。
有谭鹤领路,着实方便许多,先去了凯瑟琳的家,果不其然早已人去楼空,换了住户,再去帕西诺家族的别墅,连门牌号码都找不到了,出租车绕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好去最后的目的地。
曼哈顿,第五大道,纯铜的门牌号码显示,这座大楼正是陈家的产业,看样子这里是高级公寓,楼下有门房,有穿着考究制服的服务生。
谭鹤上前打听,白人服务生傲慢的看着这两个亚洲人,爱答不理,当陈姣用奇怪的口音说这座楼是自家产业的时候,服务员忍不住讥笑道:“小姐,这里是纽约上流社会人士居住的高级公寓,或许您应该去唐人街看一看,您家的洗衣房之类的产业应该在那里。”
陈姣口语不好,但也能听出服务生的讥讽,她憋得脸通红,却又无能为力,只好退了出去,外面下起了雨,一月的纽约,寒冷无比,雨中夹杂着冰粒,砸在汽车顶棚上出细密的声音,人行道上來往之人裹紧了大衣,竖起了领子匆匆而过,汽车排成长龙,鸣笛声不绝于耳,地下蒸汽管道上方站着乞丐,手里拎着酒瓶子,这就是纽约。
寒风刺骨,陈姣瑟瑟抖,她从热带地区的香港过來,沒有御寒的衣服,谭鹤见状急忙脱下大衣递过來,吞吞吐吐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到我家去住,咱们慢慢找。”
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唯有谭鹤可以信赖,陈姣点头同意,谭鹤打了一辆车,直奔唐人街而去。
谭家住在唐人街,房子很大,有广东籍的佣人,谭鹤拎着行李进了大门,楼上下來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责备道:“怎么才到,飞机误点了么。”
忽然看到陈姣,妇人眉宇间就闪过一丝不快。
“这位小姐是。”
“妈妈,她是陈姣,來纽约寻亲的,沒找到,暂时先住在咱们家。”谭鹤答道。
陈姣鞠躬致意:“谭夫人,您好。”
妇人高傲的颔,道:“阿鹤,你跟我來一下。”
谭鹤将行李交给佣人道:“帮陈小姐准备客房。”
又对陈姣道:“稍等一下。”
陈姣勉强一笑。
谭鹤跟随母亲进了偏厅,轻轻掩上了门,但对话声还是传了出來,用的是粤语、潮州话、还夹杂着许多英文,陈姣听到了一些刺耳的字眼:“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我看是缠上你了吧……赶快给我撵走……”
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陈姣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受过这种屈辱,她拎起自己的行李就走,佣人讪笑着也不阻拦,当谭鹤气冲冲从屋里出來,早沒了人影。
谭鹤冲出來,夜幕下是冰冷的夜雨。
陈姣穿着单薄的衣服,拖着行李箱走在街头,虽然霓虹灯下是中文标牌,但却显得如此古怪陌生,唐人街上充斥着难懂的潮州话,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是如此的不善与狡黠,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忽然一个矮小的男子拦住了陈姣的去路,叽里呱啦说着什么,趁她呆的时候,一把抢过行李箱就跑,陈姣吓懵了來不及追赶,正在此时谭鹤追來,见状急忙追赶小偷。
小偷拐进了巷子,谭鹤迟疑了一下还是追了过去,黑暗中走出几个越南人,手中拿着匕,谭鹤急忙站住,慢慢往后退,他很明智,沒有选择继续追赶。
行李丢了,这下陈姣连钱都沒了,好在谭鹤身上带着钱包,他不由分说叫了一辆车,把陈姣送到唐人街外的一家酒店,帮她开了一个房间,垫付了押金。
“谢谢你。”陈姣道。
“我母亲的话,请你别介意,她不是有心的。”谭鹤道。
陈姣低下了头,她怎能不介意呢。
“你休息吧,我明天会來看你。”谭鹤转身离去。
连续几十个小时沒睡过囫囵觉的陈姣将房门锁好,洗了个澡,饭也沒吃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陈姣以为是服务员來送餐,开门一看竟然是谭鹤。
“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