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26)
贾母走了进来,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她看了王氏一眼,道:“好好说话嚷什么。叫人知道了,能有什么好名声不成。”她吩咐一边跟着鸳鸯的麝月,“伺候你们主子穿衣服去,这么些人站在这里,再吓着他。”
麝月低着头,应了一声,赶紧过去。却不敢像平时那么亲近。
贾母则叫了王夫人一起去正堂坐了。将丫头们都打了,留了鸳鸯和周瑞家的。
王氏听贾母说了关碍宝玉的名声,也就马上清醒了过来。不管是读书科举,还是找一门妥当的亲事,都离不开一个好名声。
“爷们家大了,总得有人教导人事不是。这并不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贾母开解王氏,“你要这般想,心里就过得去了。那袭人容色一般,与其将她撵了,倒不如就叫她守在宝玉的身边。小孩子家都贪图个新鲜,这新鲜劲过去了,也就放下了。我以前以为袭人是个老实的,如今看着,倒有些心眼子。有心眼子也算不得什么坏事,端看你怎么用。有这么一个人在宝玉身边,其他的丫头若是不本分,想上进,恐怕这袭人也不会乐意。有她盯着,这不比你一天到晚的叫人盯着宝玉强么。也省的你管辖他,他倒跟你生分了。你自个生下的孽障你还不知道,总是不耐烦管束。他老子管他,他如今见了他老子如同老鼠见了猫。难道你希望有一点宝玉见了你也是如此不成。我看就叫这袭人管着就很好。袭人要是管的厉害了,他自然就不爱搭理这袭人了。可要搭理别人,袭人能看着不动吗。如此,他的精力,不用在念书上,还能干什么。这种事,早晚要经一遭的。闹得人仰马翻,值当么。”
王氏平时看不上贾母教导儿子,但今儿这话,听着却是妥当的。袭人容色一般,不想失宠,就得管着宝玉。可管着宝玉,宝玉也一样就厌了她。不管怎么做,这丫头都成不了气候。对着一个这样的丫头,三两月也就不新鲜了。儿子的身体,也没有大妨碍。如此一想,就低头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就听老太太的吩咐。”
鸳鸯听的心里哇凉哇凉的。这姨娘可不是好当的,况且还只是一个通房丫头。她把这些牢牢记在心上,这辈子,就是打死也不当姨娘。
等宝玉穿戴好,才带着袭人到了正堂。袭人跪下,宝玉则低头叫‘老祖宗’。
“起来吧。”王氏看着袭人,叫她起来。“往日看你是个好的,才叫你照看宝玉。不想你这般的孟浪。这青天白日的,像个什么样子。传出去,又是个什么好名声。”
袭人又赶紧磕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宝玉头低的更低了。
“如今既然伺候了主子,就好好伺候吧。只一样,宝玉年幼,不能纵着。要是身上有了什么不妥当,我只拿你是问。”王氏说完。就看了宝玉一眼,骂道:“真是上辈子不修,生了你这么一个孽障。”
“行了!”贾母呵呵一笑,“别再吓到他。以我看,这袭人的月例银子也得提上来,这也不用声张的人尽皆知。从我这里私下给就是了。”说着,就看了鸳鸯一眼。意思是叫鸳鸯记着。
“哪里能要老太太的。从我这里给是一样的。”王氏赶紧道。
贾母摇摇头:“不用争抢,我的那点子东西,将来都是宝玉的。就当提前给了吧。”
王氏的心里顿时舒服许多。光是老太太的私房,就够儿子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
却说那紫鹃,飞似得跑回菊芳院。黛玉才刚刚梳洗完,靠在熏笼边上晾头。见紫鹃这幅样子,心里一急,问道:“宝玉可是出了什么事。”
紫鹃脸胀的通红,张了张嘴,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这幅样子,越叫黛玉着急。这一着急,眼泪又要下来:“宝玉到底是怎么了。”
紫鹃摇摇头:“宝玉挺好,无事。”
“你瞒着我作甚。能瞒得了今天,还能瞒得了明天不成。”林黛玉眼泪就跟着掉下来,“可是又摔了他的那块玉不成。”
紫鹃越的为黛玉不值,她凑过去,道:“我的好姑娘,快别哭了。不是这么回事。是宝玉跟袭人,不知羞的缠在一起,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话说的又快又急,说完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黛玉先是一愣,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脸一红,对着紫鹃啐了一口,“什么脏的臭的都挂在嘴上,不怕脏了我的耳朵。他是你什么人,值当你这么一副样子跑回来。”
说着,扭脸就进了内室。
芷兰和芳华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两人将熏笼又挪到内室,轻巧的放在黛玉的头边,熏着头。头不干,又得闹头疼。
放置好,两人瞧瞧的退了出去。
紫鹃这才跟了进来。见黛玉散着头,面朝里躺着,一时也不知道姑娘的心思。
“姑娘,我竟是错了。”紫鹃低声道:“宝玉他不是好人。”
黛玉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道:“我只以为姐姐说的话是言过其实,其实她是对的。宝玉以后再来,你就都挡了。以前那些个……都改了吧。”
紫鹃的声音有些哽咽:“姑娘!”
“待袭人还要跟以前一样。”黛玉交代紫鹃,“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你给袭人难堪,别人又有了说道。何必呢。”
“是!”紫鹃低低的应了一声。
贾家下人的嘴,没什么不能说的。不到点灯的时候,宝二爷屋里的香艳故事,就已经传到宁荣街上了。
林雨杨回来面色十分难看,还吓了林雨桐一跳,“怎么了,可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了。还是张家亏待你了。或者他们家的下人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谁家的下人能跟贾家似得,嘴上没点把门的。”林雨杨面色一红,低声道:“我平日里不在家,姐姐离那个贾宝玉远着些才好。”
“你见我什么时候跟他近过。”林雨桐将热汤往弟弟手里一递,才道:“听说什么了吧。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人的一张嘴。这话真真没错。”
“姐姐也知道了。”林雨杨十分惊讶。“这些事姐姐还是少听的好。”
林雨桐心里有些好笑,不过还是认真的点头答应了。“我倒是没什么,就怕……有什么想不通的。”她指了指黛玉院子的方向。
“唉!”林雨杨叹了一口气道:“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慢慢看看吧。”
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是张家的老太太亲笔写的。“张老夫人的意思是,姐姐在贾家内宅,贸然去张家拜访。怕是招了人家的眼。反倒添出许多的是非来。不如等父亲上京,再过去。”
林雨桐将信拿在手里细细的看了,点点头,“这是老夫人疼咱们呢。”林雨桐将信纸放好,“我针线不好,以后,我常做些吃食,你带过去。就是咱们的心意了。”
林雨杨点点头,“听姐姐的。”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林雨桐就打弟弟赶紧去睡了。又让春儿去看看黛玉那边,是不是一切都好。
等得了回复,这才安心的睡了。
对于贾宝玉和袭人的事,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反正林雨桐没看出什么来。就是林黛玉也始终都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林雨桐对林黛玉倒越的刮目相看起来。
这一日,林雨桐正在给林如海回信,就听春儿进来禀报说:“门房有一位乡下来的老人家,来走亲戚。说这亲戚是王家的姑奶奶,却找的是周瑞家的。不知怎的,摸到了咱们的后门处。门房已经将人给请进来了。暂时就安顿在那里。这恐怕是王家的旧亲。他们不敢大意,赶紧禀报了进来。看怎么安排妥当。”
林雨桐一拍脑门,还真是忙忘了。这人必定是刘姥姥无疑了。
“你亲自去,将人请了进来吧。”林雨桐没回林家以前,跟弟弟就生活在乡下地方。周围的人家也都跟刘姥姥一样。
像是这样上了年纪,还在为生活奔波的老人。林雨桐心里是存着一份敬意的。想起那些原著上描写的那些拿刘姥姥取笑的事,当时看书不觉得什么。但如今变成赤、裸、裸的生活,林雨桐就有些心里不舒服。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一辈子什么没经过,什么没见过。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就是个逗趣的吗。
才刚这么想完这些,又觉得哪里不对了。这刘姥姥一进贾府,该是过年以前才对啊。书上说是进了冬天,置办不起冬天的物什,才想起到贾家来的。可如今却是年后了。
自己的翅膀不该扇到刘姥姥身上的。
不等她想明白,春儿就带着刘姥姥进来了。刘姥姥手里拖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这该就是板儿了。
“给姑娘请安。”刘姥姥说着,就要跪下。
林雨桐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了,“老人家快别多礼了。坐着说话。”她扶着刘姥姥坐在炕沿上。又让春儿拿了点心给板儿吃。夏儿早已经将热茶送上来。
“老人家一路行来,怕是渴了。先解解渴。”林雨桐示意春儿照看板儿,自己跟刘姥姥说话。
“姑娘。”刘姥姥拘谨的坐立难安,“老婆子就是带着孙子过来找亲戚的。不知道怎么就闯了进来。这……”
“老人家安坐就是。”林雨桐笑道:“你算是找对了。这就是贾家,错不了。”
夏儿在一边笑道,“这是我们家大姑娘。我们家老爷在扬州做官。这里是我们太太的娘家。那处后门,是我们家自己走的。一会子打人送姥姥过去就是了。”
刘姥姥这才放心,这是找到庙门了。这才安心的吃用。
春儿又让厨房准备了饭菜来,让这祖孙俩吃了个饱。天不亮就赶路,可不又累又渴又饿。
林雨桐又故意问了刘姥姥的来历,才一副恍然的道,“原来是刘姥姥啊。”
“看姥姥这样子,只怕是日子过得艰难。但凡有个办法,也不会走着一遭。”林雨桐让春儿取了五十两银子来,“姥姥拿着,收好了。”
刘姥姥连忙推辞:“这个怎生是好。”不沾亲不带故,哪里就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拿人家的银子。
林雨桐笑道:“姥姥看我如今光鲜,我也是受过艰难的。你们小家小户,有小家小户的艰难。岂不知这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说不得的苦处。不怕姥姥笑话,我跟弟弟是在外面长大的。回来了也没多长时间。最艰难的时候,那也是漫山遍野的找野菜填肚子。姥姥的难处我知道。”
“我的乖乖啊!”刘姥姥张着嘴,“竟不知还有这一层故事。”这大户人家大老婆小老婆的,孩子可不跟着受罪。她叹道:“如今姑娘可算苦尽甘来了。”
“姥姥也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林雨桐将银子塞给她道:“这与我现在而言,不算什么。与您老而言,就是救命的钱。一会子,我带着姥姥去见见那些奶奶太太,准保不走空。有了这银子,姥姥好好的操持家事,置办田地也好,做个小买卖也罢。有了进项,也让小孙子去读读书。这大户人家的门,不是那般好登的。”
“姑娘的话,我记下了。”刘姥姥心里直念佛,“可算又遇到活菩萨了。”
“活菩萨还能总遇到。可见姥姥是个有福之人。总能遇到贵人。”夏儿打趣道。
“这话还真是啊!去年冬天,眼瞧着入冬了。家里什么也没准备。炭火,过冬的衣物。冬储的菜蔬。都没一样置办的。天一冷,家里的进项可就断了。我正寻思着,不行就豁出这张老脸,来府上求求。太太奶奶们怜老惜贫,能救咱们一救也未可知。不想才要动身,我们村子边上海靖伯的庄子上就请人做活。男人干重活,女人孩子也有些细碎的活计,好歹饭食管饱。一冬也就熬过来了。还有点富裕。不想我那外孙女青儿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这银子又捉襟见肘了。这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了。”
林雨桐嘴上唏嘘,心里却有了谱。这海靖伯岂不是那个一起上京的闻天方吗。这点变故难道是因他而起。
这个又是一个在红楼里没出现过得人。让林雨桐心里添了几分在意。能影响剧情和人物,这个人应该比想象的要重要吧。
林雨桐不及深想,赶紧收回心神。又细细说了这二太太王氏和王熙凤。“如今管家倒也是王家的女儿,正是姥姥说的二太太的内侄女。你只管捧着她就是。”
刘姥姥记在心里,两人才要起,就听春儿禀报,说是平儿来了。
“这个巧,这位平姑娘正是这位二奶奶的大管家呢。”低声交代了一句,就笑道:“来了就请进来吧。”
平儿这才笑着进来,林家的规矩大,她是知道的。到了这里万万不敢造次。行了礼,这才敢起身。不过对于屋里有这么一老一少,脸上还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什么风倒把你给吹来了。”林雨桐笑道,“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们奶奶呢。”
“不敢劳动大姑娘。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也是一样的。我们奶奶打我来,是讨人嫌的。大姐儿吃了大姑娘送去的奶膏子,竟十分受用。让厨下做,她们都是些不得用的,姐儿不爱吃。我们奶奶就打我来,叫大姑娘看着赏些吧。”
“这是你来了,那是要什么都是尽有的。要是她来了,可是再没有的。”林雨桐笑道,“你也是个傻的,让她给打来了。拿你的面子给她办事。”
平儿知道这位姑娘常跟自家奶奶玩笑,也不见怪,“要不人家是奶奶,我是丫头呢。”
“这话得跟琏二哥说道去。”林雨桐笑道,“只怕他也是巴不得让你们俩换换呢。”
“我的姑娘,你就一味的拿我逗乐吧。”平儿脸一红,赶紧讨饶。
林雨桐让春儿取了一罐子来,道:“这东西就是做的时候繁琐,控制不好火候就失了味道。让人用温水冲了,浓浓的给姐儿吃就好。”
平儿一一记下,将罐子递给身边的小丫头抱着,却问林雨桐,“大姑娘才还说要去找我们奶奶呢。可是有事。”
林雨桐这才将事情说了。
“原来是家里的亲戚。”平儿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笑来,对刘姥姥道:“您老可真是会走道,一下子就闯进了财神的门里了。”
刘姥姥将怀里的银元宝拿出来,道:“财神也没这么灵验不是。姑娘瞧瞧,我这一撞进来,倒真是财喽。”
平儿用眼睛一瞄,就有数了,这是足银五十两的银锭子。
林雨桐心里有些想笑,这刘姥姥到底是老人家,有她自己的智慧。此时把银子往外一摆,意思十分明显。人家一点关系没有的人,看在王家的面子上都掏了五十两,你这正经的亲戚,自是不能比这个低了吧。
“既然来一会,自是要见见正主的。”平儿笑道,“那姥姥就跟我去吧。”
林雨桐笑道:“姥姥跟着她去吧。她主子是个利索人,姥姥别怕就是了。我□□儿跟着你。她主子要是不管你,你只管跟春儿回来。”又对平儿道:“姥姥年纪大了,那板儿又小。这会子春儿跟着孩子倒玩熟了。叫她领着吧。省的冲撞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