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甲士,簇拥着郭蓉在应州城塞中由南向北,且战且退。
火光已然从城墙上蔓延下来,将半个应州点燃,呜呜响动的凄厉寒风助长着火势,烟卷火燎,更让这场景增加了几分惨烈。
粗野的女真语呼叫,紧紧追着这一支不大的队伍,今夜血战,女真人也打红眼睛了。他们追随宗翰组西路军若风卷残云,辽人皇帝都在万分狼狈当中为之所擒,被擒时喝脏水食馊食。虽然临阵未免有所死伤,可具体到每一战都颇为轻微,敌人损伤更是十倍百倍与女真伤亡。
可今夜一战,这守军在变起肘腋之际还硬碰硬的与女真军狠打了一场,一战就填进去几百女真健儿的性命,兴军以来,还从来未曾有过!
如此可恶的敌人,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斩尽杀绝,为将来女真大军铁蹄之前其他敌人戒!
女真追兵不断突上,呼号呐喊着要将他们后撤的队形冲散。步射之士只要还拉得动弓,就不断的射出羽箭。
而这几十名向北后撤甲士,这个时候也没有只管丢盔弃甲,撒腿狂奔。仍然集结成尽可能严整的队列,旁牌手在后遮护,长矛从旁牌当中逼出,射手在后同样不时箭,步步向北而撤。
一边撤退,一边还同样点燃沿途建筑,隔断女真军马超越追击之途。
应州城塞本来就不大,方圆不过里许。小而坚固的城塞,由外向内攻本来就千难万难。这个时候破了城,城塞中道路狭窄,四下烟火升腾,就是想趁胜追击,直娘贼的也恁般难!
最可恨的,这支军马不时还在撤退当中主动突出,接应同样陷入苦战的小股自家军马。还得手了好几次。这样的敌人,焉能不让一向骄横惯了的女真儿郎恨到了骨子里头?
不要说银术可现在就在后督战,没有银术可在,女真军马也不断的扑上去,说什么也不能让这辽人公主与她仅存的败残军马退上北面龙寨!
可女真甲士一次次涌上去仍然被打退之后,也终于现和他们死战了一夜的对手绝不是凭着他们的悍勇就能压倒之后,终于清醒一些。大队披着重甲的甲士喘着粗气带着满身创痕血迹退下来。而射手逼上前去,操强弓,搭长箭。在烟焰卷动中并没有不管不顾的逼上去,而是稳稳的用羽箭追射,试图用箭雨打乱这些顽强敌人的后退阵列,累积对他们的压力,迫使他们自己在不断后退过程中自行阵列崩溃。到时候再用大队蓄养了气力的甲士扑上去,狠狠追杀扫荡,将那个辽人公主在军中擒下,献于银术可和完颜希尹的面前!
女真重甲之士战阵当中十荡十决,一往无前,可并不代表女真人就忘了他们在白山黑水山林当中射猎追击的本事!
一个个女真射手跟着敌人后退的脚步缓缓潜进,不顾四下卷动的火势将他们身上也烤的滚烫,眯着眼睛尽力避免烟气的干扰,也不疾射,只是寻着敌人用盾牌组成的阵列空隙,嗖的一箭射出。不管结果如何,就退下来,自然有射手替代上前,再搭箭射出。
而更多的重甲之士在他们身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竭力恢复精力体力。不多的水袋都传到他们手中。有人咕嘟咕嘟的大口喝水,还有人干脆将水浇在身上头上。火势一烤,滋滋的就化成白烟。四下里风助火势,噼噼啪啪的烧成一片,整个应州有如一团燃到最旺处的篝火,将高高悬在不远处头顶的龙寨映照得摇摇欲坠。
喊杀声虽然低了一些,可是沸腾的人声,羽箭离弦之声,呜呜卷动的风声,爆裂的火势卷动之声,仍然混杂成一团,昭示着今夜应州这场厮杀,还远远未曾到结束的时候!
银术可与完颜希尹并未曾上前亲身厮杀,就跟在大队之后,步步上前。火势之下,两人也是满脸油汗,唇弊舌焦,今夜这场厮杀,实在是打得太久太苦了。
完颜希尹打量了一眼对手现在离直通上龙寨道路的距离,又看看在面前猬集的大队甲士。只觉得又渴又累又是焦躁,转头就问了一句银术可:“这帮辽狗,将整个城都烧他娘的了,俺们绕也绕不到他们前头去。现在又退得稳,能追上去么?”
银术可摇摇头:“说不好,这支军马,实在甚硬,现在还能稳住脚步。不知道能不能将他们留下。”
完颜希尹嘿了一声:“银术可,今夜你的谋克伤损实在不轻。俺知道你心痛儿郎,不想硬逼了。既如此,就放他们上那鸟寨子便是。不过容纳百十人个寨子,济得甚鸟事?这应州也拿下来了,留兵一个谋克,就稳稳的看住他们了,后续大军通行也是无碍的。今夜厮杀如此辛苦,还是遣儿郎去救火,留多点地方,大军通行,还有个歇脚处,难道烧光了还是睡雪地里不成?一个辽人公主,有甚了不起的?宗翰帐中美人多了,也不差那一个,围死这鸟寨子,还怕她飞到天上去了?”
完颜希尹这番话说得也是正论。想应州之所以是要隘,就是因为整个防御体系构成,又本身地位要紧,恰恰卡住了西京大同府南下云内的要道。这个防御体系能屯兵,能储粮,能随时威胁这条交通要道。要看住这样一支大有威胁的军马,非得牵制大量兵力不可。
现下应州城塞已经是囊中之物,守军大半或死或降。就算仅剩下一个天险龙寨能屯个百十军马,又有什么用?留守几百军马就足够了,对于南下大军而言,这点兵力无足挂齿。
对于那个什么辽人公主,只要看住她在龙寨,什么时候擒获,都是可以接受的事情。现在要紧的就是赶紧接应宗翰大军南下,这也是他为宗翰打前锋最要紧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