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室,你句话就是,俺们就替银术可走一遭!不过从此以后,别想俺们再听银术可的号令!”
娄室所部乱纷纷的嘈杂,银术可和希尹所部军将也终于吃不住劲了,女真新起的锐气毕竟还在,当下一个个也都望向银术可,按着腰间佩刀刀柄准备请战。
银术可却仍然沉着脸不言不动,娄室所部这个时候连喝倒彩的嘘声都出来了,浑没给银术可半点面子。银术可部下忍不得,纷纷拔刀骂回去。几十名女真军将围着一堆光溜溜的尸闹得沸反盈天,周遭女真军士目光都转了过来,只有操持杂役的苍头弹压那些辅兵悄悄的挪得远些,这些女真贵人有气,还不是撒在他们这些奴隶仆从军的头上?死也只当是白死。
此刻在场的女真重将之一完颜娄室,本来报臂站在一旁,并没什么举动,这个时候看闹得不像话了,才喝了一声:“住了!”
这名女真重将,今年正是三十余岁最为壮盛的年纪。比起寻常女真成人足要高出大半个头,又高又壮如一头大熊也似。
论起出身,他21岁就为女真一部之族长,比起银术可高得多。起兵灭辽的战事当中,娄室也是无役不与,打过契丹人,打过奚人,打过渤海人,打过辽人汉军,打过草原诸部,甚至连来援辽的西夏党项精锐都打过。几乎是百战百胜的战绩,加上过人的个人武力,也是女真这个时代层出不穷的将星中最为耀眼的存在之一。
而且完颜娄室并不是一勇之夫,为人深沉有略,而且性情在女真鞑子当中也算得宽厚一流了。听号令和同僚肯吃苦能打死战。银术可被宗翰火箭一般提拔重用,就是在西路军中也有很多女真将领看不惯。完颜娄室以出身和部族实力都远过于银术可,仍然能和银术可良好配合,甚而被称为女真西路军中双壁。
这次南下宗翰以银术可为掌全军主将,娄室也一声不吭的就答应了下来。
在真实历史上,这名女真重将除了在灭辽战事中大放异彩之外。更在灭宋战事当中与银术可配合完美,以太原为磨心歼灭了宋军援军二十万以上。后来更独挡一面深入陕西,击破陕西四路纠合最后余烬重新组建起来的野战军团,按照史书上面的夸张数字,是以不到两万女真军,击破了十八万以上的宋军主力,抢下了半个陕西!
1130年富平之战,宋辽又一次主力会战。当时娄室已经重病,仍然领军出征。战事开始阶段,作为主力的完颜宗弼部已经被宋军击退,女真大军右翼陷入崩溃边缘。又是重病的娄室率军赶来救场,挽救了完颜宗弼的败势,然后在相持当中敏锐现宋军弱点赵哲所部,一举击破,最后引领女真大军获得了富平会战的胜利。
战后完颜娄室就告病故,然后被追封为莘王,后又改封为开源郡王。
如此人物,威信自重。他喝了一声,麾下那些骄兵悍将一个个全都住口,只是还用眼神在挑衅银术可部下军将。
完颜娄室也不理他们,几步就走到银术可身边,问道:“你怎么看?”
银术可脸色阴沉,挥手示意麾下军将也消停点儿。然后神色郑重的对娄室道:“确保应州要隘为重,收缩兵力,加固城防,等宗翰来。”
娄室问得简单,银术可也答得直接。娄室军将听见银术可的处断,又出了一阵巨大的嘘声。而银术可麾下军将顿时就变得灰溜溜的,这次再没脸和他们斗口了。
虽然自家这些人的确不怎么有和眼前强敌死磕下去的战意了,可是主将如此说,大家还是很没面子啊............
娄室又一摆手,压住那些准备干脆对着银术可直接开嘲讽的部下。皱眉道:“银术可,这不像你,仗不是这么打法的。”
他环视左右一下,指指点点道:“宗翰应该已经出了,但是南下道路六百里,全是崇山峻岭,就一条路穿行,大军动起来慢,更不用说还带着那么多辎重。主力赶来至少要二十天。我知道敌人是强军,应州这仗打得苦!要不是你,还抢不下来。可是我们困守在这里,粮秣不足,只能抱着头挨打。俺们女真,向来是动起来打。要不然怎么就击败了上百万的辽军?只有将外围赶来的敌人推远一点,才能更好保证这里安全............”
完颜娄室又看看银术可,神色诚恳:“银术可,我知道这两仗你损折得重,少不得一些混蛋要说话。不过你别在意,宗翰还不知道你么?俺们一向并肩厮杀过来的,别因为这些事损折了锐气............打仗还有不死人的?要是怕死人,俺们也不必起兵灭辽了。眼前这支军马你说不是辽人的,是南人的。很有些古怪,我带兵去打打,探探虚实。你就留守确保这里安全就是。”
银术可神色罕见的有点苦涩,这种神色,在这个铁打也似,从底层一路拼杀上来的女真重将脸上实在是难得一见。
娄室说的自然是正理,打仗本来就该这样打,无论如何也不能只是抱着头挨打。娄室所部锐气放张,推出去打,自己所部留守,回旋余地就大得多。在才看到出律他们的尸的时候,银术可第一反应也是这样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就告诉他,现在围在龙寨上的那个什么辽人公主,一定是重要人物。守在这里,一定也会有大鱼撞上门来。以龙寨为饵围杀他们,也许更为有利!
可这种直觉,毕竟做不得数。娄室所说,才是正理。大军在此,龙寨明显就是死地,哪里会有大鱼这么傻撞上来?
可娄室走了,龙寨附近空虚,只剩下自己所部不足千人防守。敌人反而趁虚而入呢?
这个念头冒起,银术可又迅速的在心里反驳了自己。
周遭都是崇山峻岭,大雪满地,娄室又推出去打,张开更大的警戒幕。哪里会有一支大军能趁隙杀进来?如果有小股军马前来,自己麾下这近千战士也尽够对付了............应该吧?
还有一点是很重要的,不管自家如何决断。虽然号称主将,娄室也一向尊重自己这个小部出身的人物。可自家却不能强压着娄室听所有号令!娄室已经提出了自家的意见,而且在情在理,就是宗翰也得给面子,更何况自家!
思虑已定,银术可也极痛快,对娄室道:“既然如此,我留守,娄室你出去打。胜负不要紧,关键是摸清这支军马虚实!娄室,这支军马就应该是我和设合马在燕地撞上的那支。你持重些。”
娄室笑笑,抚胸行了个礼:“银术可,我听你的。”
领命之后,完颜娄室干脆的转身便走,大声招呼:“都把儿郎们点起来!粮食草料带足,那些苍头弹压少带些,省得拖累,俺们出去打一遭!”
他麾下所部军将大声欢呼,簇拥着完颜娄室便朝堡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只情用轻蔑的眼神不住回顾。臊得银术可与希尹部下一个个都抬不起头来。
只有银术可,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抬头沉沉望着头顶龙寨上那猎猎飘扬的旗帜,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