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之外,景福殿前。大宋现今那位颇有些言不正名不顺的天子赵楷,正一身绛红团龙朝服,端然正坐。周遭内宦紫袍纱帽拂尘环列。景福殿中纵然装点一新,富丽堂皇。可殿中之人,却看不到什么喜色。
而在景福殿外,御前班直锦衣仪仗,布列重重。锦张显已然一身横班高官袍服,按剑亲自领班警弼。景福殿外两侧廊下,则摆满了天家对两位新人的赐物。纵然这些赐物不少是萧言掏腰包自己送自己,赵楷还是遣内宦选了不少御前珍玩凑上。这赐物之厚,也算是历代尚帝姬以来之最了。
正常而言,天家尚帝姬,都要到御前走这么一遭。然后再由重臣为送亲使者,送入驸马都尉府邸当中。要是驸马都尉清寒些,说不得天家还要赐座府邸什么的。茂德身份有点特殊,是当即君上的妹妹,这个原本不用到御前转一圈,也用不到蔡京这等重臣之。可因为萧言的身份摆在这儿,这样君上嫁女的程序,说不得就要正式隆重的走一遭。
赵楷如泥雕木塑一般端坐在上,钧容直乐班在殿外卖力吹奏。景福殿中却冷得像冰一样。赵楷心中,更是思绪翻腾。
第八平那番话,这些时日,一直在他心中盘旋不去。赵楷只是胆子小没担当,还有些自小受宠爱刻在骨子里面的纨绔气。但是基本的智商还是有的,就在高位,且在赵佶关照宠爱下提点皇城司数年,一些政争上面的手段也是懂得。当然动手去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八平之策,由死向生,绝处腾挪。方方面面都为赵楷考虑到了。无论怎样反复推敲,当真是死中求活之计。不管后续如何展,郊祭改元一个再正式不过的新君名义,总能稳稳到手。赵家抚育山河垂百余年,只要有一个正式名义,地位就可以相当稳固。哪怕有萧言这等权臣掣肘,以赵楷的智商,也能想到自己可以做多少事情,来慢慢撬萧言的墙角!
更何况是,萧言纵为操莽。现今大宋与汉末气数衰绝,终究有些不同。赵宋名义,还有相当威望。而且萧言绝对实力,也怎么样都没到操莽那种地步。朝中朝外,反对萧言的人所在多有。只是被突如其来的那场宫变震得一时蒙住而已。萧言此人,绝不是无懈可击的。
更不必说,这萧言根基河东神武常胜军遇到女真入寇,逼得萧言不得不轻离汴梁以去应对。现在满天下的人,都知道萧言已经露出了破绽。有心人自然会寻找各自投靠对象,他赵楷如果能顺利郊祭改元,法统上成为大宋无可动摇的新君,如何就不能再度聚拢自家的班底?
不管怎么想,行第八平之策都是有相当好处,也是对于威望根基同样不足的赵楷本人而言,几乎是此时情境下唯一出路。
可是就有一道坎,赵楷怎么也过不去。
这道坎简单得就有两个字而已,怕死。
随萧言军马出征河东,万一败于女真,败亡流离之间。哪怕太宗,也在兵败之际中箭负创,最后还死在这伤势反复作之下!
不败于女真,就是萧言受到各方逼迫,局势日蹙的时候,天知道这萧贼会不会丧心病狂,弑君自立?
且太上与自家那个废太子哥哥也说不得要随萧言大军出行,万一他们在其中操弄,说动萧言,在军中又行废立事该当如何?自家那位爹爹圣人还有伪君子大兄,将自家已经恨到骨头里,到时候岂能还留下自家性命?
纵然这些可能性都不算大,自己作为大宋新军,肯定在万军重重保护之间。而且自家比起太上与废太子,终究根基不足威望不足,是个好操弄的对象,那萧贼也不会轻易行废立事。
可赵楷仍然壮不起这个胆子,离开这座富丽繁华的汴梁城,御驾亲征河东去博那么一铺。
这些时日,如许念头就在胸中纠缠不去,折腾得赵楷一夜一夜的睡不好,肝火极盛。却怎么也无法骤然做出决断。
比起太上赵佶的轻易,赵楷这优柔寡断胆气薄弱还更要等而下之。轻易之人,至少很快能做出决定。优柔寡断胆气薄弱之人为君,就是太平时节也不过是个被臣下吃得死死的庸君。更不用说此刻乃是大宋皇统风雨飘摇之时!
要不是赵楷有这般弱点,萧言怎么会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小白脸三大王,最后在宫变之夜硬将他从十王殿中揪出来,矫诏硬生生的捧上了大宋至尊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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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楷想得太深,浑然忘记了身周动静。直到何知文一脸急切的凑过来,低声道:“老公相已报名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