哕哕一声嘶鸣响起,一骑河西走马就扑倒在尘埃当中。马上骑士正是形貌颇似韩世忠的都如虎,他本来在马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坐骑突然倒地,亏得都如虎身手敏捷,下意识的就摘镫跳开,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翻身爬起。
那匹不过才六七岁口的河西走马已然侧卧道旁,口鼻都在喷着粘液,肚腹拼命起复,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与女真战事持续到现在,对双方军中坐骑的伤害都是极大。冬天没有如何上膘就役使作战,现在双方坐骑都拼到了元气大伤的地步,没有几个月的将养,是怎样也恢复不过来。
都如虎所乘骑的这匹走马,虽然并不用来上阵,只是平日代步所用。但也是萧言通过马市买来的青唐地产的好马,补充到神武常胜军中的。筋骨强健,行路又快又稳。现下这样反复奔袭,再强健也支撑不住了,终于倒卧道旁,湿润的马眼睛只是望着自家主人。
看着毛色黯淡,瘦骨嶙峋的无言袍泽耗尽最后一分气力,都如虎也是眼睛一热,走上前去摸着坐骑鬃毛,感受坐骑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在他身后,数十战士也停住了脚步,翻身下马,静静的看着眼前所生的一切。
都如虎喃喃祷念两句,拔出佩刀,扎入坐骑颈项之中,让这陪伴自己不少时日的爱马少受一点垂死的痛苦。
马血溅出,一名都头叹息一声:“又倒下一匹。俺们人辛苦,马也辛苦,其他大宋军马,现在到底在做鸟什么?”
这话语当中,怨气颇重。都如虎这支南下去稳定局面的小部队,走静乐穿宪州,最后直入楼烦。沿途当中,就看到纷纷流民于途,都在拼命向着太原府方向逃亡。沿途寨堡,要不就是寨门紧闭,要不就是见不到几个墙头戍守的人影,也不知道守军逃到了哪里去。
萧言遣军经营河东,时日毕竟短暂。能拉出两支野战主力,并将河东北面缘边之地防御体系好好整建经营一番,已经算是尽了最大努力了。现下从窟谷寨向南,甚而太原府内,都是未曾整练的河东本地驻泊禁军在分散守御。
这些军马,让他们看护一下道路,转运一下粮草,还能勉强做得。真正打硬仗,是不大派得上用场的。岢岚军被破边,女真大军狂流一般南下的消息已然传来。岢岚军那边所谓折家军都是不战而避,被河东路上下视为长城的神武常胜军侧翼暴露,局势已然恶劣得无以复加。这样的消息传来,让这些零散分布的驻泊军马,如何还有死战到底的勇气?
都如虎这一支军马疾驰南下,往往马蹄声远处响动,就能惊散堵满道中的流亡军民,跑得漫山遍野都是!
这慌乱恐惧,已经从岢岚军完全弥漫到了东面,现下太原府中,还不知道是什么一番景象!
都如虎这一部数百骑人马,就要和可能继续南下的女真军马拼行程,拼速度,吃睡都在鞍上。纵然看到这幅慌乱恐惧的景象,也没有功夫停下来安定民心军心,搜拢流散。只能不管不顾的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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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匹惯乘的河西走马了,都如虎满身尘泥之外,又沾上了坐骑的血迹,吐了一口长气便走向自家备马。
所谓备马,其实就是上阵时候换乘的战马。还是当年从萧干大军那里得来的辽东骏马。马鞍后还驮着都如虎的甲包,虽然不曾为人骑乘走路,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都如虎迟疑一下,拔刀又割断了绑着甲包的皮绦,将几十斤分量的甲胄抛弃于途。翻身上马,狠狠擦了一把脸:“减轻负重,继续赶路!”
他身旁甲士,都学了都如虎模样,将能丢的东西尽量丢掉。抛弃甲包的人也不在少数。再这样负重赶路,坐骑真的是支撑不住了。如果能在女真鞑子之前先赶到楼烦,兵刃甲胄还有补充的机会。要是让女真鞑子抢先一步,就算装备完全,又派得上什么用场?
一名亲信都头凑到都如虎旁边,低声道:“将主,现下燕王北上大军在哪儿了?”
都如虎不耐烦的道:“俺如何知道?”
离开大军轻兵南下,不眠不休的赶路。什么样的军情都收不到了。都如虎现在连韩世忠主力都不知道在做什么,萧言身在何处,他如何又能知道?
那都头苦笑摇头:“折家那些家伙,实在是坑害得俺们不浅。一下子局面就败坏了!现下韩将主就能抽调俺们这点兵马南下,就算赶到,要是南面大军不至,俺们又能支撑多久?”
都如虎所部,都是军中老卒。现下局面之劣,心中明白得很。
神武常胜军侧翼完全暴露,必须将主力撤下来。要是野战主力覆灭,那什么都不必提起了。可钉在第一线还有女真一部牵制的守边主力,如何就是轻易能撤下来的?
韩世忠必须钉在窟谷寨一线,一边做反击洪谷寨方向之势,一边掩护主力南撤。一段时日之内,北面神武常胜军是指望不上的。而他们这支小小军马,想堵住楼烦这边缺口,能指望的援军,只有南面的燕王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