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瞬间,李义忠就明白了女真军马调动的意图。
就要以苍头弹压这些步战辅军,在楼烦城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外,向南向东列下坚实阵列,更有一部骑军压阵。以此来隔断来援军马与楼烦城的联络。援军远途而来,速战尚可,持久下去就无战力。不能取依城野战态势的话,女真一方,还有将援军和楼烦城各个击破的可能!
这女真大军,除了战力凶狠卓绝之外,就是领兵将帅,也是一时之选。厮杀当中决断如此之快,调度如此之灵活!
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城中兵马出击,配合接应援军。可是李义忠纠集的这数百军士,千余民壮。依托城池守备还勉强得用。一旦出击,未曾习练阵战之法,也没有合格的战力,更没有足够军将压阵统帅。纵然有一腔血勇,在女真铁骑的蹂躏之下也只是送死而已。那样楼烦城反而丢得更快!
不能出击!还得赶紧关上城门。现在双方竭尽气力拼命投入兵力,在城下打成一锅粥。就是为了这座要点。无论如何,也要竭尽所能保住城池,保住还在城中的生灵,保住河东战事的大局!
百姓们还在挣扎着涌入城内,而烟尘之中,一部冲向楼烦的女真铁骑已经开始提速。而大队苍头弹压也负弓持刀疾奔而来。
女真正军,基本上可以说都是骑军。每个谋克之内的苍头弹压,就组成了此刻女真大军中的步军部分。都是女真在这几年战事中搜罗的北地各族悍勇之士。能开硬弓,有骑军压阵策应的话,也能阵战!
此刻集中在楼烦城下的女真所部,完颜娄室借出的谋克与蒲察乌烈部的先锋谋克,加起来有七个之多。每个谋克苍头弹压这些辅军足有百人。已经被银术可集中到一处编成步军部分。连骑带步,此刻涌向楼烦方向的,足有千人规模。
李义忠骤然大喊:“关城门!”
在城门内外,有百余名军士民壮正在维持秩序,更立下箭阵遮护。城门内更准备好了二百余名民夫,准备随时关城门的同时还预备好了大量土石。只要城门一关,就马上堆土叠石,将城门处死死堵住。
听到李义忠从城上传下的号令,军士民壮顿时一起动手,阻住涌来的百姓。那些落在后面的百姓无不是伤疲交加,才只觉幸运的逃脱了一条性命。这个时候看军士民壮朝城门内收,将他们阻在外面,更有民夫涌上准备关闭城门。
这些劫后余生的百姓,自然不敢与负弓持刀的军士民夫相争。只是在城下放声大哭。
“全俺们一条性命罢!”
哭声震天而起,在城上的李义忠脸色铁青,猛的指向南面卷动的烟尘:“女真鞑子来抢城了!为了能救出你们,俺们军汉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现下就是这场战事最要紧的关头。下官拜求诸位父老,让俺们关上城门罢!”
语声落下,李义忠已经摘下兜鍪,不足四十的年纪,已经是半头白。就在城上,重重拜倒在地!
百姓们回望,就见烟尘中,援军在东面远处犹在血战。而那支从城中杀出,从他们身边掠过的铁骑所在的战团,一处已经寂然无声,一处也看不到多少甲士的身影。而从西翼扑来的女真军马,已经是越来越近!
一名有些苍老,却筋骨结实的百姓一下站出来,朝着城上大喊:“关门!”
应和声也终于响起,接着在城下响起一片。只两个字不住轰响。
“关门!”
那苍老些的百姓摸起城墙下此前攻城杂胡遗留的兵刃,对着不得入城的百姓又吼了出来。
“俺们就在城下,鞑子要是扑城,拼死一个算一个。不要负了那些为俺们而死的军爷!”
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百姓默然不语,捡起城下的残破兵刃石块木棍,依着城墙站立。再也不看城门一眼。
两扇城门,沉重关上,未闭之际,尚有军士民夫挺身而出,和这些百姓站在了一处!
李义忠挺身而起,看着越来越近的女真军马,看着援军铁骑踏破杂胡阵列。看着西翼女真甲骑也终于稍稍整顿好队列,向着东翼疾驰而去。
战事打到现在,双方都竭尽所能,双方都伤亡惨重。胜负犹未可知。
不过狗鞑子们,你们拿不下楼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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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重重喘着粗气,手中马槊已然垂下,再也抬不起来。
而在他身边,数百甲骑仍然不断向前,将猬集在战场上犹自未曾整理好队列的女真甲骑打得步步后退。
城中军马此前的出击,李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作此选择。可就是这样的出击,还有近乎全军覆没的牺牲,为他所率领援军先锋的到来,赢得了一举摧破女真东翼的机会!
西面烟尘卷动,那里女真军马已经集结整理完毕,不稍作喘息,就向东疾驰而来。此刻女真,正是以披重甲能在阵中往复厮杀二十回合而夸称的武力巅峰之时。
而烟尘同样也在向着楼烦方向蔓延,女真分出一部军马直扑楼烦城去。李忠如何看不出来,这是女真将帅,隔断自家军马与楼烦城池联系的布置?
西面死战的自家袍泽,已然尽没。这个时候,就要尽快转向楼烦方向,趁着那边女真步军阵列未完。冲破阻挡,杀至楼烦城下,以城上守军为依托,再和鞑子打到底!
突然之间,自家军马当中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就见本来还在苦苦抵挡纠缠的女真军马,已经掉头向西便走,他们也实在支撑不住了,正在猬集厮杀,毫无阵列的时候。被南朝援军突然掩袭冲杀,杂胡轻骑没起到半点阻挡的作用。哪怕都是完颜娄室麾下的精锐,一交手间,都是伤亡惨重。
银术可所部已经疾疾赶来,这个时候赶紧脱离接触让银术可上吧,稍作喘息整理,再反身杀回来!
女真军马潮水一般退开,西面烟尘却是越来越近。留下的战场中,马上步下,还有一二十名浑身血迹伤痕的甲士,头顶盔缨血红,呆呆的看着冲杀到面前的援军。
一名面相还颇稚嫩的甲士,僵硬的转向西面,看着扑来的烟尘,惨声长叫:“都将主!”
李义忠眼睛一热,这却不是动感情的时候。他咬牙提槊斜指楼烦方向:“冲到城下!但有阻挡,全都踏翻!依托城池,俺们回头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