岢岚水北,折家军大营之中。
河滩地上,已经到处都是营寨,组成了梅花状的军寨,占据了岢岚水北最为平整,取水樵采也最为方便的一块地方。
折家军虽然兵力不算多,可是安营扎寨就能看出这支军马水准还是不错,每一处土工作业都做得甚是扎实,没有什么偷奸耍滑的地方。营外巡骑也都一丝不苟的派出,往来穿梭交接,将营盘左近遮护得周至严密。
岢岚水上,南岸北岸都搭起了栈桥,方便后续军马源源而至。而从丰府麟三州动员的民夫,也在随军南下,转运支撑一场战事所需要的军资粮饷。
营寨内外,折家军军将士卒衣甲军械虽然不是最为精良的,但都保养得甚好,行进之间一个个挺胸凸肚,似乎要尽力展示出折家河外军的威风。
在折家军连绵营盘北面,就是合河津渡,那里也开始赶建起连绵的营盘。大批大批的鄜延军渡河而来,然后被引入各处营盘安顿。
比起少而精干的折家军而言,鄜延军阵容看起来就混乱了不少。
当年西军拣选精锐出征,鄜延军作为留守军镇,精锐已经多半被抽调而出。一部分随着环庆军葬送,一部分也为其余各军所截留,并未曾还镇。
鄜延军留守陕西几年,当面西夏左厢神勇军司也早就变成了软柿子,这几年留守军马不闻战火,过得甚是滋润。本来精锐就大量被抽调,这几年操练战事也没跟上,军中之气早已疲沓了不少。更加上后来换了刘光世这么一个将主,等闲不到军中去,日日只是酒宴高会,安享富贵尊荣,鄜延军的战力士气就跟着更朝下跌落了不少。
如今为刘光世匆匆动员,渡河西进。这些鄜延军将士,渡河之后乱纷纷的好半天整理不起队列。而安排营盘的人手也不甚得力,有的营盘安顿的人马多了,有的营盘安顿的人马少了,到处都有些口角纷争,还得军将们赶去调解。
这样纷乱的情形,纵然是准备的渡船足够,但是这渡河速度也快不起来。黄河两岸人喊马嘶的,真不知道这大队鄜延军要几天功夫才能全数渡完。
鄜延军虽然看起来没有多强的战意,整练程度上更不如折家军马。但是强在阵容壮盛已极。
刘光世此次渡河,打的就是炫耀兵威的主意。一则是就指望靠着壮盛军容压迫女真西进军马知难而退,掉头回去继续和萧言拼命。二则也是想耀威于折家之前,让折家人看清楚某家到底有多少本钱,等到萧言与女真鞑子拼到两败俱伤之后,不管捞取什么好处,某家自然都是要占最大份的。
此次西进,刘光世算是竭尽所能动员麾下军马,连多少缘边军寨之中守军,都动员了出来!更压迫地方尽力供给民夫,转运辎重粮草。计点出兵人数,从正军到辅军再到民夫,足足动员了近四万军马出来!
其实动员这么多人马并不算是什么好事,这么多人马,靠着折家丰府麟三州肯定是支应不起的,要隔河转运粮草辎重,这后勤上面就是吃力。
而且本来战场就不甚大,不过是一两州军之地。集中这么多人马,调动指挥都显得为难。可是刘光世就是贪大求全的性子,硬是匆忙拉扯出如许多军马出来。
鄜延一路,民间到处骚然,军马民夫车辆逶迤于途。现在合河津渡就拥挤得不可开交了,还有不断的军马民夫朝着这里赶来准备渡河!
可是虽然军马多麻烦就多,但是如此阵容,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了。
就见黄河渡船往来穿梭,一船接着一船的将大量军马卸载下来。合河津渡黄河东岸,就看见披甲之士接地连天一般铺满了岸边。营寨帐幕已经设下许多,还在不断的朝着两边延伸。在河对岸还有更多军马旗号,遮天蔽日一般,金鼓传令之声,隔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鄜延军和折家军两支军马,安营扎寨也泾渭分明,折家军自恃精锐,而鄜延军则觉自家兵多将广。双方从合军开始,就自有一分意气相争在。
而折可求更是坐居自家中军之中,只是等刘光世上门就教。要知道在陕西战场上,折家河外军从来都是配合西军作战的。折可求如此做派,让老实人杨可世都忍不住有些腹诽。
不过刘光世这次倒是难得表现出了高风亮节,对折可求这般作态一笑作罢,主动上门就教。也许是刘衙内自觉麾下兵马壮盛已极,底气十足,稍微给折家人一点面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管怎么说,两支军马主将,总算是坐在一起,准备商议如何与女真西路军战的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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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家中军大帐的牛皮帐幕,已经显得略微有些陈旧。折家日子,比起大宋竭尽资财养着的西军各部,自然是要寒酸许多。
中军大帐之外,两家亲卫分别而立。这上头却是刘光世的亲卫占了上风,这些精选出来的亲卫身形长大,个个形貌孔武剽悍。每人披着的铁甲都是擦得铮亮,加上甲下的崭新锦衣,简直是耀眼生光。这些刘光世亲卫,个个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折家亲卫虽然也披着铁甲,但是比之衙内亲军,军容上就不止差了一筹。看着刘光世亲卫那个傲慢做派,个个都怒目以对。要不是两家将主现在都在帐幕之中议事,说不定就得有一场好斗。
而此刻中军帐中,气氛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帐中摆设着一张木图,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保养得甚好,上面正是河东河外诸州的山川地势。
围着木图分席而坐的,折家除了折可求之外,折彦质也随后军赶到。他名位算是最尊,坐在上。而刘光世与杨可世两人就在下和折可求对坐,而折可求就狠狠的瞪着刘光世。
原因无他,才入座之后。上门就教的刘衙内终觉得有些折了颜面,开口就指责折家河外军为何不守岢岚军,让女真西路军大举深入,现在才有了这般兵压黄河的局面。还要鄜延路军马度过黄河来救!
折可求放开岢岚军通路以坐观萧言和宗翰两虎争斗的心思,是做得却说不得的。刘光世这么一番话说出来,折可求差点就跳起来给这位近四十了还细皮嫩肉的刘衙内一顿老拳!还好强自按捺住了,就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看这位刘衙内到底是个什么盘算。
坐在上的折彦质也甚是尴尬。论心而言,他自然是极其反对折可求放开岢岚军通路的举动。可是他空身一人坐镇河外,除了朝廷名义之外,对折可求又有多大的约束力?
且他毕竟是折家子弟,此刻身为河东安抚副使,主要依仗的还是折家军马。既然折可求已然率军南下要与女真西路军战了,这个时候,还得是顾着自家人颜面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