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其时也,粘罕肆虐于河东,兵临大河,虎视鄜延。刘光世折可求仓促联军于西,而高庙整军于太原府,大战将。
斡离不则更率十万胡骑,自燕地当面狼奔南下,袭燕京,拔檀州,燕地河北俱皆大震。然武安郡王遣曹国公军自飞狐陉东出,塞于易州,遮护河北当面。温国公镇于雄州,以为后劲。
适时英国公与郭金吾自易县领硬哨北出,巡于檀燕之间,斩扫合,斩查剌,斩阿虎迭,斩神土懑,尽斡离不等女真东路酋子侄辈也。斡离不等震怒,兵围易县,连日猛攻。曹国公以军苦守,温国公自河北援军,宋靖康元年五月十三,战于易水。
————《靖康遗事》卷之三。
雨丝绵绵而落,将天地间遮盖成白茫茫的一片。而易水水涨更阔,两岸因为连日大雨,已经变成处处水洼的湿地。而聚集于易水两岸的军马,正铁甲如洗,锋刃霜寒,等待着战事的到来。
春深之际,天色尚且和暖了一阵。但入夏以来,反而湿寒,这猬集易水两岸的大军,人人兜鍪之下,都不住的喷吐着长长的白气。
这个靖康年,注定要比以往年份寒冷肃杀十倍。
这些被调动出来,准备凭河而战的军马,多是自各个女真谋克中抽调而出的苍头弹压等步军,还有渤海强弩手,依附的各色部族军。现下或者挤挤挨挨的列阵于河岸,或者在水际那些摇摇晃晃的木筏小舟之上准备搏战。两岸竖立的连绵寨栅之后,也都布置着成千射士。
而临近易县城南面,则又是大队步军布阵,万一易县城中出军马冲突以接应凭河而来的援军,就准备力战却之。
指挥河道守备诸军的,是完颜宗弼麾下女真军将蒲鲁浑,而指挥防范易县城中守军那一面的,是宗弼麾下另一员军将拔离速。总负其责的就是居于一处高岗之上的宗弼本人。围着他的大矗所在,层层叠叠布设了六个谋克的女真铁骑,这是随时准备应援各处的机动力量。
除了这些女真军将之外,各族酋小帅,指挥渤海弩手的杨家诸人,都在队列中来回奔走,雨幕中不时传来他们的呼喝之声,指挥调度着各自麾下人马列阵,一面面各色各样的旗号招展飞舞,易水两岸尽是一派大战将至的肃杀气氛。列阵准备的这些北地人马,在湿冷的雨水之中,衣甲浸水湿滑厚重,在泥泞中蠕动。准备着打一场对他们而言有些陌生的凭河之战。
围绕着宗弼的那些真女真铁骑,在这样的雨幕之下,似乎也没有了纵横北地的那种锋锐之气,人马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不住的擦着满脸雨水,个个嘴里都在喃喃咒骂着这个鬼天气。
完颜宗弼则坐于大矗胡床之上,一杆得自宋人的马槊深深插入泥泞当中,而他的坐骑缰绳就拴在这马槊槊柄之上。完颜宗弼脸色凝重,死死看着归于他指挥的近万马步军马,看着他们艰难的就于各自位置,看着那些居于木筏小舟上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步军。
他不时还回向北瞻望,在北面的高岗之上,也能看到宗望等人的大矗旗号。女真东路军统帅,也在关注着这场即将到来战事的进行。但是女真军马主力,却是大多居于营寨帐幕之中养精蓄锐,这样入夏以来雨势连绵,湿冷阴寒的天气,实在不是适于女真铁骑纵横的天候,病倒人马不少,现在就尽驱使这些部族军与辅军上阵,而真女真铁骑则在尽可能的休整。
这场战事,若是能将南人来援军马干净利落的击败。则外无救兵,易县城中南军再是能战,也支撑不了太久。平息了宗望等人的怒火之后,女真东路军就可以从易县城这个地方解脱出来,恢复大军的机动性。若是不能击败援军,则想攻拔易县城,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无怪宗望等人都在背后盯着,看着他宗弼到底能不能寄以重任!
不过此刻,宗弼看着面前水涨宽阔了数倍的滔滔易水,看着四野一片泥泞湿滑,心中仍有一丝忐忑。
这样的战事,对于北地铁骑而言,实在是有些陌生!将来南下,南朝河北在边地以水为兵,更南据说还有更为宽阔汹涌的黄河阻隔,南人守军如果都如易县城中军马一样能战的话,凭借地利天候,这仗甚是难打,兵起之初一下就席卷燕地的锋锐,不知道还能不能重现!
原来宗望等深知南朝内情的人物,对南朝军马评价极低。在女真铁骑摧垮辽人帝国的时候,南朝集结西军精锐打燕地残辽一点力量都那么拙劣的表现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南朝就冒出了一个叫做萧言的人物,现在就为南朝燕王,主持着这场抗拒女真大军的战事!而这个突然出现的南朝燕王,麾下军马,实打实的能打硬仗!
根据现在女真高层所掌握的有限情报,这南朝燕王军马主力集结于河东。分出一军数千塞于易州,而在河北当面沿线驻守,现在又派军来援的也是燕王麾下四军之一的天武军。易县守军的战斗力已经见识过了,现在就要领教一下这支天武军。若战力不下于易县守军的话,就算攻拔易县之后,再突入南朝河北,也不见得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再想想那南朝燕王军马主力现在集结于河东,宗翰那支军马,现在还不知道承担着多么重的压力。哪怕宗望宗翰两大集团不和,这个时候宗弼都忍不住有些为他担心。
南人连辽人都不是对手,女真铁骑席卷辽人如摧枯拉朽,本来以为南人柔脆,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想怎样打就怎样打的事情。怎生就冒出了个甚鸟燕王出来!
虽然居于大军之中,宗弼却是越想越是心中烦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站起来,重重走动了几步,让自家沉下心来。不论如何,先将这场眼前战事打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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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道从易县城南门延伸出来的寨栅保护之下,阔达四十余步的通道之中,已然在这几日内赶工竖立起一座望楼。
望楼之上,刘保忠披甲立于其上,尽力向东南方向张望。就见滔滔易水雨幕茫茫,两岸尽是大队大队的鞑虏军马布列,塞河木排,已经将河道完全截断。木排之上,也尽是人头涌涌。全是鞑虏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