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河县治以东,正是吕梁山向北延伸出的破碎余脉,蔚水在其间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最终汇入汾河。汾河再度经太原腹地南下,又汇入黄河之中。
这片破碎的山地地形,分割出一条条分歧的道路,若是由宜芳向西而行,最终这些道路都汇于合河县境内的蔚水河谷道路之中,是以合河县治才是此次鄜延军东进的要点,卡住这里,囤聚于宜芳的女真军马再多,也无法再度继续向西而进!
自鄜延主力进驻合河县治以来,就向东分遣出不少人马,在东面那些支离破碎的山间道路中都依托地形设下军寨,设立堠台,以监视宜芳女真西路军主力动向。同时以为合河鄜延军主力羽翼。
由合河向北,也是一片破碎的山地,道路分歧。鄜延军同样处处设寨,屯扎兵马以为监视。防范宜芳女真主力不敢正面反攻而从北面侧翼抄击。
至于南面山地,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合河以南,就是绵延的吕梁山主脉,山高涧深,虽然有些小道,最多也就能供小队哨骑穿行,稍有规模的大队军马,绝对无法运用这些道路。宗翰所部要是分散主力到南面吕梁山主脉之中试图抄击侧翼,走出来估计都战马倒毙大半,女真鞑子再是牲口也又累又饿近乎半死。到时候鄜延军只管一人一条索子去抓俘虏就是。
鄜延军毕竟西军出身,虽然此前未免散漫,军心士气也是不振。但是顺利进抵合河县这个要点之后,还是振作了起来。设寨屯驻更是西军起家的根底,不多几天就在正面北面大大小小山口中修建起颇为完善的野战军寨,更在高处设立了堠台。将合河县遮护得严密万分。
而杨可世所部骑军,则屯驻在黑茶山一线,前敌后路都可以用这支机动力甚强的兵马接应。再从黑茶山向西,则是屯驻的折家军军马。说实在的,鄜延军中人嘴上虽然不说,心下都是默认折家军那帮厮鸟,战力还在鄜延军之上,更不用说还有折可求这等宿将坐镇。
如此布置,鄜延军虽然屯于山间蔚水河谷之中,阵势拉得如同长蛇一般。但已然觉得有泰山之安。而西军团体看到刘光世打出这么个局面,自然也会渡河源源接应。到时候河东战局,还不尽在西军掌中?而鄜延军作为最先出击的一部,自然要在其中占据主导权。但凡刘光世的心腹军将,无不觉得自家追随将主,前程不可限量!
纵然这个将主实在是太豪奢了一些,待麾下人马也太不亲附了些。但是只要能带着大家打胜仗,博取更多的功名富贵,他就是衙内气派再盛十倍,也只由他!
军将们看到自家军势稳住,且占据了有利的战略态势,一个个只是想着将来泼天一般的富贵,甚或还在盘算。等到时候冲入太原府,迎回二圣之后。到底是到都门中为一三衙管军,享受那汴梁风月,还是回归陕西根本故地,只是着力将门第经营得更盛?这个抉择,倒是好生为难人也么哥。
不过对于军士而言,大军态势有利,女真军马一直避而不战。只是觉得松了一口气。此次贸然东进,好歹大家性命没有被自家刘将主轻易断送掉!
军行顺利,这些在鄜延路过了几年舒服日子的军士们,也渐渐再度习惯了艰苦的战地环境。只等稳住阵脚在此屯扎一段时日,后方接济又能跟得上,上头层层将主少克扣些。将养好气力,到时候好出力厮杀一番。
这位刘将主,虽然做派让军中老卒着实看不惯,可的确是将门子弟。对女真军势判断还是准确,一路行来,布置合河防务,也都稳当。在他麾下听命作战,想来也不会平白被胡乱葬送了。唯一所求,就是这些刘将主到时候手轻些,在俺们军汉头上克扣得少些,卖力厮杀,许下的赏钱至少能拿到五成六成,俺们鄜延军汉,就为他厮杀一场又能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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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合河县东二十余里的一处军寨之中,几名军士正冒着细雨在寨墙上懒洋洋而望。
而寨中领队军将,也在寨墙上缓缓来回踱步巡视。连续多少天的大雨,泡得人骨头都酥了,浑身似乎从外潮到了内,山风吹来,只让人觉着一阵阵的阴冷,只想着早点下了直,回头帐中烤烤火。
这座军寨已然是从合河伸出来最远所在,所以领命前来屯驻的军将士卒不敢有半点怠慢,带着民夫拼命劳作了两日,紧赶慢赶总算在大雨将来之前草草设立了起来。
这军寨屯兵约有两都,一名鄜延军中素有敢斗之名的指挥使亲自坐镇其间。时间甚紧,这军寨不能设得如何庞大,只是将将就着能容纳两都兵的规模罢了。
不过因为实在顶得太前,在营建的时候没人敢偷奸耍滑。这座军寨设在一处山丘顶上,正正控扼着脚下一条不大的山径,在背后更高的山顶,还设了堠台。里面堆上了柴草,准备了清油,随时可以向后方出烟火信号。
军寨寨栅都钉得甚深,还打得是两排桩。河东石山多,壕沟挑挖艰难,只是不深的一道,但是加倍洒下蒺藜,设下两重鹿砦,民夫们还千辛万苦运上来两座床弩。就一个小小军寨而言,已然是相当之坚固。
军寨才设立完毕,大雨就铺天盖地而下,雨势惊人已极。参与营建的民夫撤不下去,只好也拥入这座狭小的军寨之中,大家挤在一起,直是在水里泡了这么些天。
这日子不用说是苦不堪言,不过对于这些屯驻军士与倒霉的民夫而言,却是有另外一分庆幸在。
军寨新设,向来是最危险的时候。鞑子但是有心,趁着立足未稳来拔寨最是便宜。这场大雨一下,自家自然是鸟泡在泥潭里面,可女真鞑子就是人人生着八条腿也滚不上来。等大雨停歇,大军也就算稳住阵脚了!
几日大雨当中,这名指挥使甚是勤谨,还是竭力组织人马加固寨防,同时在大雨当中居然将堠台赶建出来了。军士民夫雨中劳作,歇息的时候也在水中,吃的多半是冷食。病倒的就有不少。
不过随之雨势渐渐小了下去,后方也派来了联络之人,说就要派出接应队伍,运来粮秣军械,以固寨防,顺便将病倒军士民夫都接应下去,到合河县中歇息。大雨之中稳固寨防,辛苦之处,上官都看在眼中,这支人马有一个算一个,都记功记赏!
这指挥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下算是稳住阵脚了。鞑子想来抢自家军寨也颇不容易。自家背后有几万人马,合河县东面北面广布这样的军寨,鞑子要一个个啃过来,只怕他们的牙都要崩了。俺们西军在陕西守山沟守了几十上百年,难道在河东守山沟就惧你们女真鞑子不成?不服气尽管来试试!
这指挥使几日熬下来,两眼都深深凹陷下去,似乎也感了一点风寒,不时咳嗽几声。但还有些不放心也似,在后路接应队伍上来之前,只是在寨墙上巡视了一圈又是一圈。就巴掌大一个小寨子,已经不知道绕了多少回了,寨墙上军士直是被他绕得眼晕。
一名都头在这指挥使又经过自己身前一遭之后,实在有些吃不住了,笑道:“将主,且少歇一下罢。这几日你辛苦俺们都看在眼里,身子也不大爽利。到帐中躺着就是。你的帐幕俺们已经替你烤干了地面,胡乱睡一觉也罢。实在不成,跟着上来的车队下去就是,这场守寨功劳就挑挑俺,你说可好?”
指挥使瞪了那都头一眼,咳嗽两声道:“俺算什么将主?渡河之前才提拔的差遣,此前不也是在都头差遣上熬了十年?就是个卖命的职司。真正将主才合河县躺着呢,军行途中,你又不是没见过那般排场,俺这等微末之员,叫将主不怕折了俺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