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云桃答话,立刻就去办。
“等等,着重看看祖母的园子,母亲的香梧园和柳姨娘的园子,其它周、田两个姨娘的院子扫一眼就是了”
“是,小姐。”
云桃去看了一回,回来:“小姐,仿佛情况不太好,除了老夫人以外,柳姨娘、大夫人都派人去了老爷那儿,我看那些奴才都鬼鬼祟祟、煞气重得很,不像是好事,指不定是要说小姐你坏话的。”
当然不是好事!莫明珠坐下,喝了杯茶水。自她来到这莫府,“懦弱痴蠢”的大小姐,不再懦弱痴蠢了,各屋子的主子恐怕在她这儿都吃了不高兴,今晚,必然是有满肚子的仇,要报呢。
随即,莫明珠让莫奶娘去先准备些吃的来。
莫奶娘不解:“管家说,一会儿府里的主子都要一同去老爷园子里用晚膳,团聚,小姐这会儿吃了,恐怕一会儿就吃不下了,老夫人看着,未免不高兴、说小姐不懂礼数什么的就不好了……”
“不妨事,今晚的嘴怕是都忙着掐人,没空吃饭。”莫明珠冷冷一笑,并无惧色,但,心底也不敢掉以轻心。“让大伙儿都吃得饱饱的,晚上才能好好‘干活儿’,若是干-得好,小姐我放你们一天假,请你们吃一顿好的开荤……”
都不是第一天当奴才的,听了莫明珠的话,屋里伺候的几个贴身奴才,也都懂。自小姐当街被羞辱、醒悟之后,主子的变化、紫园的变化众奴才都看在眼里,他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也看到了希望,眼下,是如何也不想让这刚刚“过好”的日子,被一下子断送了。
是以,莫明珠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不该问的一个字不多问,不该说的,一个字不往外多说……
做好了“准备”,莫明珠思前想后,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给忘了,于是当即让云桃给莫醒初带了话儿去——今晚,一定要他克制住脾气,别为她出头!
*
晚膳在莫府最大的高门大屋里举行。
莫鼎元凯旋而归,荣耀万千,这顿家宴从菜式到搭配、摆盘、奴才伺候的顺序、众主子坐的位置,都极有讲究。
莫鼎元在家主所坐的上位,一旁同等高贵的是老夫人,而后是继室高氏,往下便是莫明珠、莫雪兰、莫晓曼等,对侧,莫鼎元旁边,是家中的两个儿子。
因为高氏的长子莫正则,此时陪着太子去游学了,不在,所以那处坐着的只有莫醒初,和年纪更小的莫灵均。莫灵均是周姨娘所生的庶子,听说小时候还挺聪明,后来一场高烧烧成了个半傻子,痴坐在那儿流口水,存在感约等于无。
团圆的晚宴精致,然而气氛嘛……却丝毫不见喜庆!
莫明珠扫了一眼众人,几乎每个人,都与平日有些不同。
比如,柳姨娘最明显,打扮得格外惊心貌美。莫晓曼则寒酸得很、显然一会儿要作什么。其它的,高氏则是端庄大气,莫雪兰少了些金银饰。而老夫人,向来穿着稳重得体,哪怕重病也穿戴得一丝不苟,今日却偏偏穿了一身宽松的衣裳,头上还带了个抹额,一副伤病的憔悴模样……
莫明珠的视线最后落在家主,莫鼎元身上。
此时,莫鼎元已经除去了一身累赘的铠甲,换上平常家的衣裳,因为到底是舞枪弄棒起家的武将,所以莫鼎元穿着很简便、灵活。
这个爹爹,比莫明珠想象的要年轻一些,下巴上略有胡须,眉间有刻痕,看起来浑身上下都贴着老成稳重、硬汉子的标签。虽是武将,但却不觉凶悍,反而很是宽和。
刚开始是老夫人说了些欣慰、庆贺的话,莫家在莫鼎元手里扬光大了云云,丝毫不提莫明珠这几日的遭遇。
莫醒初听得十分不忿,没忍住莫明珠的告诫,开口道:“祖母,这几日明珠姐姐遭了一波歹人追杀,这事儿恐怕亟待解决,不然那歹人恐怕还要作乱,我们还是……”
“大好日子,说这些晦气事作甚!今日可是我莫家沐皇恩的荣耀之日。”莫醒初话才说了一半,便被老夫人厉声呵斥——
一旁的陪房老妈妈小声说咕哝了句,“捡来的姓,也要好好珍惜……”云云,意指莫醒初不是莫家血肉。
莫明珠给了莫醒初个眼色,让他别说。莫醒初狠狠咬着牙关,才硬让自己憋着了。欺负他,他无所谓,可是……想起莫明珠在建巫山上的遭遇,他就恨得牙痒痒的,恨不能立刻找出凶手,绳之以法!
围着桌子的莫府主子们,与相熟的面面相觑了回。谁人不知老爷是个大孝子,从不会顶撞老夫人,家里,也只有老夫人敢在莫鼎元面前,训斥莫明珠和莫醒初了……
经过老夫人这一训斥,一顿团圆宴,弥漫起丝丝硝烟味儿。
老夫人这么不屑的打断莫醒初,也是有原因的。高氏一回来,便让人去禀告了老夫人,说莫明珠只是在山里遇见了两个山贼,并无大碍。老夫人因着沈青志之事,记恨着莫明珠,也就故意不想追究,当时给莫明珠的“任性妄为”吃个教训,并不晓得,这并不是山贼那么简单。
老夫人话说罢了,莫鼎元说了几句和气话,众人便开始动筷子,可才吃了没两嘴,便听一直沉默作小可怜儿状的莫晓曼,“呜”地一声,含着半口饭,哭起来——
“呜……”
把众人都惊了一跳!
“这是咋了?晓曼啊。”高氏忙心疼关切,“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说着就要叫人再准备。
莫晓曼眼泪就像开闸泄洪,嘴里一边“呜”声,眼泪还使劲地掉,使劲摇头。“不……不是……”
“那你倒告诉母亲,是哪里不舒服?”高氏道。
柳姨娘也道:“是啊,你快回夫人的话,现在老爷和老夫人都在,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做主的。”
莫晓曼伤伤心心地抽噎着,委屈至极,害怕地看了莫明珠一眼。“我、我不敢说……”
说着哭得越厉害了,屋外都能听见,院子里的奴才都竖起来耳朵听。
“我不敢说啊,爹……”
“既然不敢,就别说了!”莫明珠吃了一口菜,不温不火地道,“祖母刚刚不还说了么?大好的日子,说那些劳什子的晦气事儿作甚!四妹你这又哭又闹的,不是当面忤逆祖母的话,在这个好日子里给咱们莫府添晦气么?”
老夫人本想让莫晓曼说,结果当口儿就挨了这么一句话一堵,哑口无言!
莫晓曼早迫不及待说了,挨了莫明珠这一句,当即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跟憋了个烫饺子在喉咙哽着似的,唯有求救的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又可怜兮兮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对莫鼎元道:“孩子哭得这么可怜、委屈,让她说吧……”
这区别对待真是,感情不哭的都不可怜、不委屈了。
莫鼎元歉疚的看了眼莫醒初和莫明珠,道:“好,晓曼,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爹爹帮你做主。”
莫晓曼害怕地瞟了一眼莫明珠,抽噎了几下,话还没出口,就一下子哭倒在莫鼎元腿边,跪抱着莫鼎元的膝盖:
“爹,爹……晓曼这辈子恐怕再也嫁不出去了,要给莫家蒙羞了。”
“怎么了?”莫鼎元一听,也是一惊。
嫁不出去,这话对个女娃娃来说,可严重了啊。
莫晓曼含泪怒看莫明珠,“爹爹,大姐故意让晓曼出丑,还拿走了晓曼所有的金银饰,晓曼名声也毁了,怎么还嫁得出去……”
而后,莫晓曼把紫园讹诈饰、荷花池边被下泻药等等的事情,加工改编、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为了作证,还拉上了另外两个周、田姨娘做证人,另外还有几个奴才。
周、田二人略有些勉强的做了证,显然,若不是高氏点头,二人也不会帮助柳姨娘母女。
这只能证明,“众口铄金”的可怕性。一群人在撒谎,那么,这事儿就像真的了。
莫鼎元见这么多证人,当即不知如何断,看莫明珠:“明珠啊,你当真欺负了晓曼?”这个女儿向来痴痴的,十分老实,还从没听说她欺负过人啊。
“我确实从四妹屋里拿了一大箱子的饰宝物,没错……”莫明珠面不改色道。
吃了一惊,莫鼎元当即皱了眉。老夫人更是生气。
柳姨娘:“老爷,您听听、您听听,大小姐当您面儿都敢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承认欺负了晓曼,显然是恃宠而骄啊,您若不为晓曼做主,晓曼就委屈死了,呜呜呜……”“您看,晓曼这一身衣裳都快磨破了,身上一件儿拿得出手的饰都没有,往后哪怕寻到好婆家,就算过去了,恐怕也要遭人白眼的啊老爷……呜呜呜……”
柳姨娘一连串哭诉,连珠炮似的,噼噼啪啪轰得莫鼎元一时慌乱,对莫明珠失望道:“明珠啊,你为何……”
“爹爹,我这话还没说完呢。”莫明珠不急不缓道,“若是四妹还想要,我给你就是了,左右我也不是贪财的人。饰少戴些多戴些都一样。”
说罢,莫明珠拍拍手,立刻有紫园的奴才抬着一大箱子收拾和零碎宝物进来。
“四妹,这些都是当日你抬进我紫园的,我连箱子都还没换呢。”莫明珠道,看那柳姨娘、莫晓曼母女还在愣、欣喜,心底笑了一声,“若是四妹觉得还嫌少,大姐屋里还有一箱子爹爹给的嫁妆,上回你不就说想要了吗?你说得对,反正大姐估计以后嫁不出去,就干脆都给你吧。”
这话,听着就不大对了!
莫鼎元打开箱子一看——“这,这些东西……明珠,这些东西不是我从前给你带的礼物吗?怎么……”怎么成了莫晓曼的了?
莫鼎元再是武夫莽汉,也是明白了,当即狠狠瞪了莫晓曼、柳姨娘母女一眼。
柳姨娘母女安全没想到莫明珠竟然早有准备,当场就把饰抬了上来!老夫人叹气,高氏冷眼旁观罢,一边心里暗骂柳姨娘母女没用,一边笑着打圆场。“晓曼,还不快给你大姐认错,姐妹间互相穿戴衣裳饰都是正常的,这不叫抢,知道不?”
三言两语,把事儿就说小了,那最后一句,高氏摆明说给莫明珠听的,让她别小题大做,都是姐妹间小事儿。
莫鼎元当即心疼地看莫明珠,心里愧疚亏欠难当,打算一会儿再把赏赐的金银悄悄多分给莫明珠一些。
“母亲说得是,不就是自己的饰被四妹强行拿走戴了几年嘛,现在物归原主了,也没折几个……”莫明珠懂事的笑,“是我小题大做了。”
高氏:“……”显然,莫晓曼做的这事实是很过分,高氏当即哑了嘴。
莫府这一家子就是块烂田,怎么刨,刨出来的都是一滩污黑!莫明珠也不指望能洗个白的出来,得个什么“公道”。只要高氏还一天当家,老夫人还一天坐镇,她想要的“公平”和“清白”,就一天不可能会来。
爹爹再心疼她,再对她好,他始终都是老夫人的儿子,高氏的丈夫,她也不想为难这个有一腔爱她之心,四肢达但脑子却稍显迟钝的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