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刚端上来,冯仇刀便不客气的开始埋头大吃,吃相很是可怖。
“冯大哥,此次出差……呃,出征,受了不少苦吧?”方铮边帮他挟菜边问道。
“呜呜呜……”冯仇刀嘴里塞满了菜,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
“……得了,你先吃吧,吃饱了咱们再聊。来人呐!吩咐厨子弄些鸡啊鸭啊什么,弄瓷实点儿,大盆大盆的上,快去!”方铮吩咐道。
冯仇刀边吃边感激的望了他一眼。
方铮瞪着胖子道:“瞧你把人家害的,原本多英俊多帅气的一位将军,这会儿跟闹了饥荒的难民似的……”
胖子无辜道:“关我什么事?”
“不是你向朝廷举荐的冯大哥吗?”
“只有他最合适呀,我有什么办法……”胖子委屈得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冯仇刀努力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正色道:“方老弟,话不能这么说,华朝危难之际,我等热血男儿……”
“停!打住!”方铮不耐烦的瞥了瞥二人,“你们都爱国,合着就我一人麻木不仁,行了吧?反正如果有人要我上战场,而且还是去那么遥远的草原,打死我都不干。”
胖子笑道:“放心吧,你方家三代单传,就你这么一根独苗苗,朝廷是绝不会让你上战场的。”
三人边说边喝,冯仇刀食量不小,方铮和胖子喝得五六分醉意时,他才堪堪填饱了肚子。
满意的拍了拍,冯仇刀舒服的叹了口气:“多少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呵呵,实在对不住,冯某是个武夫,吃相不雅,让福王殿下和方老弟见笑了。”
方铮龇牙笑道:“没事,你这吃相已经算很斯文了。你是没见福王殿下在我家蹭饭时的吃相,一口能吞下一只鸡,为了照顾福王殿下的脸面,不至于让外人说他嘴太大,我家厨子不得已之下,被迫学会了烤全羊……”
胖子哭笑不得:“你就使劲埋汰我吧,改天我请父皇宣你进宫吃顿御宴,你就知道什么叫煎熬了。”
“哎,你可别害我啊,宫里吃饭规矩大,万一我不小心弄掉了筷子,或者多看了宫女几眼,你父皇还不得立马剁了我。”
“胡说,宫里规矩是多,也不至于像你说的这般严苛。”说着胖子眼角一瞥,发现冯仇刀正捧着酒坛子,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表情有些呆,对方铮与胖子闲聊打诨却是置若罔闻。
方铮也发现了,与胖子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些奇怪,这冯仇刀怎么了?该不会打仗打傻了吧?如此大的胜仗,华朝百年来都未曾有过,明日他上朝复命,可以想象皇上会如何的大加封赏,可他为何现在这副样子?
“冯将军,此去草原,详细战况如何?”胖子问道。
冯仇刀表情晦涩,脸色灰败:“福王殿下,此战,算是我华朝胜了,可是,胜得太过惨烈!”
“末将率两万精锐出的京城,可跟着末将回来的,却只有六千余人,我们面对的敌人,不是突厥的壮年男子,仅仅是他们部落中的老弱妇孺。这些在突厥部落中连上战场都没有资格的老弱妇孺,竟然夺去了我华朝一万多精锐的性命。末将实在惭愧得无地自容!”
“一万多条铁铮铮的热血汉子,就这么战死在了草原上,有些负了重伤不能动的,为了不拖累弟兄们的行动,竟然,竟然一个个拔刀自尽了。临死,他们哼都没有哼一声,末将……末将对不住这些兄弟们啊!”说着冯仇刀呜呜的哭了起来,平日里铁血冷酷的模样荡然无存,此刻的冯仇刀哭得像个孩子般伤心。
方铮与胖子面色凝重起来,战争会死人,这个他们知道。可他们没想到,仅仅是一场简单的突袭敌后的行动,战况却是如此惨烈。
方铮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受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一种深深的自责感占据心头,如附骨之蛆,剔之不去。
归根结底,这次行动的始作俑者是他,一万多条鲜活的生命,因为他的几句话,就这样消失了。他们的亲人怎么办?留下了多少孤儿寡母?造成了多少家破人亡?这些加起来,又岂止是一万多条生命?
“也许……我不该献上这个计策的……”方铮失神的喃喃自语。原本以为只是去草原上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所以他根本就没去考虑伤亡问题。做为行动的制定者,他深深的觉得,这完全是自己疏忽造成的。
“方兄,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你的计策,你知道我华朝会死多少人吗?”
胖子正色道:“我告诉你,定州城破后,突厥人大肆屠城,平民百姓死了十余万,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城池。若是没有你的计策,突厥南下之势无人可挡,届时不知有多少城池被攻破,有多少百姓惨遭屠戮,方兄,你积了德呀!”
冯仇刀抹了把眼泪,豪迈道:“方老弟,冯某失态了。你不必自责,福王殿下说得对,你这是积德,你这条计策救了华朝何止千万的百姓。再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万多条性命换华朝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值了!这些战死在草原上的弟兄们,九泉之下也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说着冯仇刀捧起酒坛道:“来,冯某代那些战死在草原上的弟兄们,敬老弟一杯!”
言罢冯仇刀仰起脖子,将酒倒入口中。
方铮默默端起酒杯,想了想,缓缓的将杯中的酒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