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毫不客气,狠狠瞪了黑口瑶一眼,没理会她。商讨军情何等大事,闲杂人等待在帐中不肯走还不算,居然还胡乱插口,当真没点规矩了,老将军见不得这个。
所幸,一位南理将领心思通透,表面上是给阿伊果解惑,其实是给宋阳讲解:南火现在是深入敌境作战,单就人数而言并没有绝对优势,就是因为队伍规模的限制,他们对吐蕃人难以产生太强大的震慑力,前面凭着一股虎狼疯劲,一次次打退、打散了敌人,可一旦遇到大障碍、短时间翻不过去的话,四面八方的散兵游勇又会聚拢过来,时间拖得越久仗就越难打。
反过来当初吐蕃人入侵南理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这种情况,因为人家的军队规模足够大,别说散兵游勇,就是把南理全国的士兵都集结过来,也未必能占到太多上风。
道理很简单,不过就是一层窗纸罢了,稍一解释宋阳就明白了,阿难金马耐着姓子等南理将军说完,又继续道:“不能拖,不能绕,打多兰一上来就得发动最猛烈的攻势,山溪蛮石头佬和蝉夜叉都得冲在最前面,不能计较伤亡了。”
到了这个份上就只能打起来看了,派兵运阵、攻城战役大小事情自有将军们去主持,大元帅没啥可艹心也没什么可说的,到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拎着龙雀大刀去当个阵头卒。
这个时候大帐的门帘一晃,蝉夜叉的首领终于到了,进账后就笑道:“来得迟了,来得迟了,大伙万勿见怪,等打了胜仗我请喝酒,好酒!”
“不用你请,只要打下多兰我请喝酒,花酒!”话说完正要笑上几声,宋阳忽然瞪大了眼睛,他这才反应过来…走进帐篷的的确是蝉夜叉的主将,而且是正牌主将,不是那个临时代理——蝉夜叉的大首领,郑转竟然回来了。
郑纪就跟在哥哥身后,笑呵呵的。
郑转依着下属将领对大元帅的礼仪,一丝不苟认真行礼,跟着又和封邑中的一群熟人说笑着、打招呼。他是才归队的,郑纪刚刚离开帐篷去接兄长,这才来得稍稍晚了些。
兄弟俩来时的路上已经看过了军报,知道大伙在讨论什么,当时没多说什么,待旁人都散去后,郑转单独留下来,他一走多时,总要有个像样的呈报:“尊使在犬戎失踪时,蝉夜叉奉旨西进,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捣乱,能惹出多大的乱子就惹多大的乱子,当时我想的是便是那条‘旧路’,所以……”
宋阳咳嗽了一声,暂时打断郑转:“不用总是尊使长尊使短的,听着太别扭,叫我名字就成了,另外…郑大哥应该知道我的身世,复国之志绝不敢动摇,但家中长辈猝亡,许多故国往事都没来得及对我说,我又不能跑去问圣上。”
郑转能明白他的意思,静静看了宋阳片刻,随即一笑点头:“那我便从头说起,太祖皇帝心智通天,他老人家留给后世子孙的,可不止一支蝉夜叉和一卷藏宝图,还在这高原上修建了三座宏城、两道大闸和一条旧路。”
宋阳振作精神:“怎么说?”
郑转却没急着解释什么,而是反问宋阳:“回鹘在天关大破番军的原因,尊…你已经知道了吧?”
待宋阳点头后,郑转继续道:“先说天关,这座雄关的历史有七百多年了,当初兴建此关的可不是什么番子活佛,而是太祖陛下。”
洪太祖统一四隅,成就与国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知道那个时候,什么大漠、高原、草原或者南荒,全都是大洪的疆域,高原人和大漠人都是天朝子民,用不着彼此防备,洪太祖却不惜花费巨大人力物,在两地交接处兴建了一座雄伟‘天关’,这根本就是件全无意义的事情。
郑转不理会宋阳脸上的疑惑表情,自顾自地向下说:“天关是现成的,加之地理位置重要异常,高原叛我大洪之后,历朝历代都在沾了太祖的光,守着现成的雄关,不断加固、不断返修,用以拒封北地之患,”说着,郑转冷笑了起来:“可高原上的番子又怎么会知道,太祖神机妙算,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形,我大洪遗留之地岂是叛民贼子能够窃取的;他们又怎会知道,太祖留给他们这座雄关,就是用来要他们的命的;他们又怎会知道,流经天关的水脉早都被太祖动过了手脚!”
接连三个‘他们又怎会知道’,夹杂着郑转一声比着一声更响亮的冷笑,也彻底把宋阳给说懵了,只是隐约猜到,番军的天关惨败,怕是和郑转率领的、留在高原上的那一千蝉夜叉有着极大关联。
所幸郑转在冷笑过后,很快就回到正题,继续把事情解释了下去:天关的水脉直通西南数百里外的大雪山。其实何止高原上的水脉,中土最大的几条江河都发源自西域高原上的雪山,一路奔腾汇入东海,此事不足为奇。
就在流经天关的那道水脉的源头很近之处,雪山顶上还有一座天池,偌大山口一望无际,湖水静谧无澜,是世间难得的奇景,可惜藏于无人区,所知者甚少…但是洪太祖知道,所以就有了这个算计,秘密调运大量人手,在天池修建了一座大闸,闸口不动时什么事情都没有,只要闸门一开,天池之水就会汇入那道水脉,由此河中水势暴涨,一路奔腾直至天关,雄关中就算存了百万大军也只有被洪水轰垮的份!
当然,在水脉源头到天关数百里的河道,也经过洪太祖专门的修整,确保洪水不会提前被卸掉。
宋阳听得心旌动摇,给天池修闸口、让大湖泄洪进河道,这样的算计就算放在‘前生’里都不会是一件轻松工程,‘今天的古人’们去做的话,花费的人力物力更是难以估量,这位洪太祖当真好大的手笔!
说过了天关、水脉和天池闸口,郑转把话锋一转,又说回到高原:
虽然和东土汉家是同样的人种,但吐蕃人是一个单独的民族。
且在七百年前、大洪鼎盛时,吐蕃也是境内除了汉之外最强大的民族,比起当时的草原、沙漠牧民都要大的多,加之吐蕃人生存的位置特殊,在大洪的版图上,高原是一块读力相对读力的疆域。不难猜的,有朝一曰大洪若真的四分五裂,高原一定会回到吐蕃人手中,成为自治之国。
话说到这里,宋阳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当年洪太祖兴建天关,就是为了给以后读力的吐蕃之国留下一座堡垒、一座屏障,但这是一座随时都能会被破掉的雄关。
事情摆在眼前,甚至都不用去‘试想’,有现成的坚固堡垒,高原人自然会加以利用,谁也不会废弃它不用再另做大投入重新选址兴建新关,而有了天关,吐蕃人对北方的所有防御策略,都会围绕天关来部署。
可是番子又怎么可能想得到,洪太祖留下的雄关,是暗藏了后门的。
一座随时都可能被洪朝后人破掉的雄关,吐蕃依为门户的坚固堡垒。
此时,宋阳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先是显出惊讶、佩服之情,随即忽然又‘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喜不自胜:“太好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