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先做饭吧,总得吃些东西的。
两刻钟后,薛柏端着半碗熬得极烂的白米粥走了进去,看清炕头的情景时,他十分佩服自已竟然没把粥弄洒。
他的傻二哥将她连人带被子都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偏偏两个人都抽抽搭搭的。
他咳了咳,“二哥二嫂,起来吃饭了。”说着,放下碗,抬手取下搭在衣架子上的巾子,负手走到炕沿前。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避讳,他也不想避讳,礼仪规矩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而他们是他的家人,需要他照顾的家人。
听到薛柏的声音,叶芽总算清醒了些,在被子里闷声道:“阿树,你和三弟先吃吧,我现在吃不下。”
媳妇终于不哭了,薛树心里好受了些,抬头看向薛柏,眼泪又掉了下来,“三弟,媳妇说她没法给我生孩子了,你帮我劝劝她吧,我不要什么破孩子,我只要媳妇好好的,她别哭就行!”
头顶传来他的傻言傻语,换做平常,叶芽定会堵住他的嘴的,可现在她脑袋里乱哄哄的,肚子疼得厉害,心里也苦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已能不能好,要是好不了,就算薛树不会嫌弃她,他的哥哥弟弟,甚至二叔二婶都会嫌弃她吧?娶媳妇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谁待见?
她很委屈,为什么她要这么命苦,好不容易以为日子安稳了,偏偏得了这样的毛病。她也很害怕,她怕他们嫌弃她不要她了,要知道,多少穷光棍费劲巴力的攒钱娶媳妇,哪怕是又老又丑的也要娶一个,还不就是为了生个娃留个种吗?
想到这些,她狠狠攥紧了肚子,恨自已的不争气。
她脸蒙在被子里,薛柏根本看不见她的模样。
他深深吸了口气,挥手让只会掉眼泪的薛树坐到一边去,自已坐在炕沿,伸手把她身上的被子褪到了肩膀。
哪怕屋里光线暗淡,乍然从黑暗里露出头,叶芽还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想把被子拽回来。
她的头凌乱,惨白的脸上都是泪痕,眼睛都哭肿了,可谓十分狼狈,但是担忧了这么久,终于能看见她了,薛柏的心还是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有种许久未见的喜悦,也有抑制不住的心疼。
“二嫂,你先别哭了,肚子还疼吗?”薛柏压住她的被子,低头看她。
他轻柔的声音太近了,叶芽猛地惊醒,原来不是薛树在拽被子!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现在这副模样,在薛柏眼里,是不是像个泼妇?
她想坐起来,但是肩膀被人按住了,才要说话,眼前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手上托着干净的巾子,“二嫂,先擦擦脸吧,擦完了,咱们好好说话,你这样哭,都把二哥吓到了。”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温柔,叶芽不安的心慢慢平复下来,用巾子遮住脸道:“三弟,我,我不该这样吓你二哥的,你先出去吧,我收拾收拾就起来。”不管怎么样,日子都要过下去,没准儿,没准儿她能养好呢,孙郎中不是说了吗,吃些花生红枣就行了,她多绣点东西,买这些还是够的。
“二嫂,你都疼成这样了,还收拾什么啊,老实躺着就行,家里又没有外人,收拾得整整齐齐给谁看?给二哥吗?他啊,只要你不哭了,他就高兴了。二哥是不是?”薛柏朝薛树使了个眼色。
薛树忙扑到叶芽身边,“媳妇,你不用收拾,你现在就挺好看的,快躺着吧!”
一个笑着打趣,一个傻乎乎的夸人,叶芽被他们俩闹得脸颊越来越烫,再也顾不得那些烦心事了,羞恼地转过身,面朝墙壁躺着,留给他们一个单薄的背影。
害羞总比难过好,薛柏松了口气,挨着薛树坐在炕头,终于开始劝人:“二嫂,你别想太多,孙郎中行医行了大半辈子,既然他说你的问题不大,那你肯定能养好的。咱们家虽然穷,可红枣总还买得起,你担心什么呢?怕我们买了红枣被二哥抢了吃?”
“我才不抢媳妇的红枣!都给媳妇吃!”薛树瞪着眼睛喊道。
薛柏没理他,见她的肩膀轻轻抖动,知道她笑了,又道:“你看,二哥都答应不跟你抢了,那你多吃点,一定会好的。当然,我们都希望你身子好好的,现在自然捡好听的话说给你听,可就算最后没有成效又如何,你问问二哥,他会嫌弃你吗?你这样好的姑娘,你肯留下来嫁给二哥,肯用心照顾我们哥仨,那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只有你嫌弃我们的份,没有我们挑你的地方。”
“二嫂,咱们是一家人,你好了,我们都高兴,你要是不好,我们只会更怜惜你,好好照顾你。不仅我是这么想的,大哥也是,大哥知道你难受,特意让我来劝你放宽心。你看,现在咱们家你就是最大的,你病了你不开心,大哥愁眉不展,二哥哭的稀里哗啦,我呢,我要饿着肚子担负起逗你开心的大任,好二嫂,你忍心继续这样折磨我们吗?你忍心让我饿肚子吗?”
叶芽本来被薛柏前面的话说得挺感动的,眼泪不停往下流,可谁想到他最后又来了那么一句,她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又哭了,“三弟,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了,你,你快去吃饭罢!”
薛柏拍了一下薛树,指着那边晾着的粥道:“二哥,那你一会儿喂二嫂吃饭吧,记得,一定要把二嫂伺候好,否则大哥要拿我出气的!”
说完,他抬脚要出去,忽的又想到什么,转身倚在门板上,伸手将叶芽手里的巾子抽了出来。
叶芽惊讶地抬头,就见他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二嫂,你欠我一顿饭,以后千万记得要还我!”
她愣住,他却似乎十分满意的样子,笑着闪了出去,只留她惊艳于那双桃花眼最后望向她时的刹那风情。
“媳妇,你转过来,我喂你喝粥!”薛树端着碗,跪坐在她身后。
叶芽心里暖暖的,听话地掉转过去,侧躺着喝薛树递到嘴边的粥,安心享受他给她的纵容。
因为是在屋里吃的饭,叶芽并不知道薛松在不在家,等她小睡了一会儿,醒后出去换布带时,已经很晚了,她只当薛松和薛柏一样睡下了,还特意让非要扶着她的薛树关了门。
回到炕上,薛树想要像以前那样抱着她睡觉,但那样叶芽不舒服,就让他转过去睡。薛树现在可不敢惹她,乖乖地听话了,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慢慢就睡着了。
叶芽一直醒着,肚子还是很疼,但她不想让薛树知道,他知道了,只是多一个人担心难受罢了,于她的疼痛没有半点作用,不如让他好好睡。可她又眷恋他身上的温度,便小心翼翼转过身,换成她贴着他睡,没想到肚子贴上他翘起来的屁股时,热热的还挺舒服,她惊喜于这意外现的妙用,脑袋在他温热的背上蹭了蹭,抱着他的腰开心地睡了。
可身上不便利,到底睡得浅,迷迷糊糊中,听到灶房一阵轻响,叶芽立即惊醒,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了咕咕噜噜的鸡叫,就在她想推醒薛树时,薛柏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哥,医馆还卖乌骨鸡?”
“嗯,我去的是林家医馆,那家的伙计挺和气的,我跟他打听哪里有卖,他就去后院帮我选了三只,还有这些红枣核桃仁,都是从那买的。你二嫂,她怎样了?”
“心结应该是解开了,就是身子还不舒服,强忍着呢。”
“那你先去睡吧,我替她煎药。”
“现在啊?二嫂应该睡了吧?要是她睡了,叫醒反而不好。”
短暂的沉默后,薛松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没事儿,现在煎好了,明早热一热就能喝了。”
接下来,他们不再说话,只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微不可闻的动静。
叶芽抱着被子,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明月,脸上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大哥竟然赶去镇子替她抓药了,这么晚才回来!
想到那个男人匆匆赶去镇子,在寂静的夜里拍打早已闭馆的铺子,想象他对着伙计询问那些补品,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想到他独自行走于崎岖的山路,现在正专注地为她煮水熬药,想到那时他宽厚的肩膀和深沉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叶芽茫然地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新泪。
大哥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他们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
她只是一个被父母丢弃的苦命丫鬟,她何其有幸,遇上他们,得他们如此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陆小樱、拉芽苏和安色流年。三位亲的地雷,么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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