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泽县民团司令屠人中见,见过蔡将军!”
此时蔡锷的威望在西南甚至整个中国都如日中天,即便苗仁义和屠人中是两头猪,也是非常忌惮蔡锷声威的。想起方才种种,心头已经是大悔。这个大腿是比顾品珍粗多了,但也不是自己能抱上的。
“方才我来的时候,见着一群穿着滇军衣服的兵当街抽大烟,没想到原来是苗团长的部下。”蔡锷的神色淡然自若,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苗仁义冷汗一颗颗地流下来。
“下,下职马上就把他们抓回去,执行军法。”苗仁义两脚一并,敬了个礼之后,带着屠人中火速闪人。
蔡锷也只是品茶,既不留他也不再训斥,围观的宾客也尽数散开,小声地议论着,没想到蔡锷居然也来了。
期间更有两名云南军政府的参谋过来敬礼。
“不必行礼了,蔡某早已是卸甲归田之人。”蔡锷挥挥手示意两个参谋退开,也不理这些人,微微苦笑,对一旁的张蜀生说,“蔡某以前真是太天真了,就这样的军人,我中华民族未来何在!”
“蔡公威严,区区兵痞,又算得了什么。”张蜀生说。
“张兄弟不必客气,以前的蔡锷,早已死了。如今的蔡某死而复生,不论云南还是四川,与我再无瓜葛,只是区区居家散人,不提往事了。”蔡锷虽然如此说,但从他眼里,还是露出对这些兵痞的深深失望,又透着深深的无奈。
蔡锷大难不死,居然死心离开了川滇二军?张蜀生心里一震,名人自己也见过不少,也不会对名人有任何忌惮和盲目崇拜,但眼前的蔡锷却是绝对的人才。区区三十六岁的他,正值人生巅峰,却偏偏学他另一个同门蒋百里将军,停军息武,难道不可惜?
不,眼前的蔡锷分明还是有着雄心壮志,并不是颓废之人,更不是那种昏聩无能坐吃等死之辈,那么,他的雄心壮志是什么呢?
“这些兵不成气候,倒是让我想起了张兄弟下辖的民团,当日虽然匆匆一瞥,却给蔡某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张蜀生沉思间,蔡锷边品茗边感慨道。
“不瞒蔡公,我手下几百兄弟,都是张某胡乱训导,所凭借的不过是为数众多的西方军事教材。我泱泱中华虽然人才济济,但这军事教育体系,却是落在了西方的后面。只是可惜,缺乏真正的军事家坐镇,照本宣科,成效甚微。”
其实都是后世的教材,只不过这时候,西方操练士兵的教材更有说服力。
“呃?张团长旗下兵卒,还是以西方军事教科书训练的?”蔡锷心头微微一惊,再想到张蜀生的种种,不由心头大动,自己单身想办学,别的不说,光是搜寻翻译好的新式教材就是难上加难,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就在这位近代军事天才的脑海里跳了出来,“不瞒张团长,蔡某此次前来,一来谢恩,二来倒是想筹措善款,修建一所现代军事院校。蔡某虽然不归川滇所属,但此番日本之行,却因为张团长的提醒,尤其注意了考察日本的军事发展状况。这一年间的种种见闻无一不在告诉蔡某,不说西方,就是日本,其军事教育体系的完善也是我中华之大患。”
如果张蜀生这里有大批已经能够投入日常训练使用的西方军事教材,还有可供军校学生实习的民团,又有和他甚为交好的何方炯出钱,自己说不定真能借此建立一所军校。
张蜀生微微一笑,已经大概猜到了蔡锷的意思,别人是投笔从戎,他是想弃武从文啊,要建军校?
这还不容易,瞌睡遇到枕头,老子做梦都想建立一所军校,没钱?老子砸锅卖铁都凑够。如果能把蔡锷拉拢过来,虽然难免树大招风,但对于提高自己军事实力的帮助简直称得上是巨大。
完善的军队体系,一定是好官带好兵,好官绝对不是打几仗看几本军事教材就能培养出来的,必须建立军校。
“蔡公,日头近午,不如我们午后详谈。张某不才,倒是对蔡公的想法非常感兴趣。”
何家的家宴搞得极为正式,连张蜀生都大呼过瘾,自己终究是普通人,不能在家请几个大厨子伺候自己,遇到这大户人家的家宴,还是要吃个爽快的。
身为民团团长,蜀生公司经理的他,一直是在孙家搭伙,吃的用的都只是一般富裕人家的水平。倒不是他不想大吃大喝,一个人进城,他同样会自己掏钱包去大吃大喝,但一回到小青山,为人表率的事情,他是当仁不让的。
后世无数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基业虽然都是从根子开始糜烂,但任何事情出了大偏差,一定是上梁先出了问题。
吃饭的时候,专心致志的他,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挖空心思怎么把身边的蔡锷给拿下,连对面何凝也顾不上去偷窥。
如果这次蔡锷跑了,自己总不至于去把他同门蒋百里将军抓来当军事教官吧,这无异于痴人说梦。此时的蔡锷,大病初愈看破不少东西,人生沉浮,正是他事业的转折点。别的不说,换了他去日本前,自己想让他来当什么军校教官甚至是校长,也是痴人说梦话。一个民团团长,想拉拢督军身份的蔡锷,连疯子都不会去想的。而如今的蔡锷,不论是自己看透,还是局势所逼,都已经是走到了一个人生事业的必然转折点。
机会稍纵即逝,他敢保证,如果自己不舍得一身剐拿下蔡锷,忽悠回去砸锅卖铁地办起军校,他迟早还是会办起所谓的军校。
然后,所谓的私办军校,即便有他蔡锷的巨大名气在,没人会来取缔,但迟早还是会自己倒闭。这就是旧社会中国的国情——想做大事,没有一点狠劲头和野心,再牛的人都得倒在追梦的路上。
“你出资建军校?”午后,后院雅房,蔡锷惊得站起来。他原本的想法是让何方炯出点钱,张蜀生提供那一大批翻译好的军事教材,再提供一个供军校学生实习的地方,没想到他居然野心大到要自行建立军校。
张蜀生早已私下找了何方炯,和他套好了话,此时的何方炯哪里还是什么最老实的生意人,轻咳一声说道:“蔡公,这兴建军校,靡费甚大。如今昆明唐继尧将军又催人来请饷,加上公司里资金周转一时不灵,想要兴建军校,怕是只有张团长能有这个实力。他旗下实业公司不少,又有可供现成的军校学生实训的军队,你看……”
蔡锷岂是普通人,心思一转,也就明了,“方炯兄说的不错,军校的兴建确实靡费甚巨,张团长既然能以西方军事教材严格练兵,自然是眼界不凡之人。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蔡公请讲。”张蜀生非常清楚,如果没有蔡锷,虽然自己也不会吃带毛的猪,但想要从零开始地筹建军校,再去请点半瓢水的军事教官,远远不如蔡锷出山。虽然他最想的是把蔡锷拉去筹建自己的参谋队伍,但这显然是做梦了,能靠兴建军校的名义来争取到蔡锷,已经是侥幸了。
蔡锷:“第一,筹备军校兹事体大,我希望张团长能保证经费。绝对不能重蹈其他军校的覆辙。第二,军校的办学宗旨,要以护国卫民,培养民族栋梁为己任。第三,民团可以借用甚至招募军校学生入伍,但如果学生们要另谋高就,不能拦阻。”
“不行。我只能答应你第一第二条,第三条万万不能!”张蜀生的态度异常坚定,如果答应了第三条,到时候每期军校学生一毕业,靠,还不得被各路军阀堵着门口接走。几年后的黄埔军校算是培养了不少学生,可最后如何,针尖对了麦芒。没有一个绝对的立场和固定的体系,自己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蔡锷想为整个中国培养军事人才,自己是支持的,但那得等自己能在这个国家说了算才行。自己砸锅卖铁办军校,如果还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话,那也不用搞什么建设,期待什么梦想机开放下一步更多高科技的体系了,一头撞死算了。
“第一:经费百分之百足额准时提供。第二:培养军校学生当然要以爱国和忠诚为前提。第三,军校学生入校既入伍!”
蔡锷良久无言,眼前这个张蜀生让他觉得很熟悉,似乎,许多年前,自己也是这般意气风发,所幸此人通过种种事迹来看也是正直有加,至少他的爱国立场是很坚定的,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张蜀生心里大喜,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几张汇票,摸到一张数额较小的,暴发户一般地掏出一张:“择日不如撞日,这张汇票随时都可以提出来等值的十万大洋,算是兴建校舍场地,采购设备,延聘教员的经费。我张蜀生今天就表个态,立个天大的誓言,只要一天不死不倒下去,我就要将这所华夏军校建成世界第一。”
“好!蔡某明天就和你回去,亲自督建校舍。”
“好!”张蜀生也是说干就干的家伙,什么择日啊,什么等等啊,这些都不适合他。华夏民族已经落后了太多,有条件却不奋起直追的人就是民族罪人。
对于蔡锷,张蜀生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崇拜想法,就事论事,他确实是一名有才的将领,也足够充当自己未来军校的领军人物。以自己的潜力,以自己的信息优势和科技优势以及思想认识上的优势,自己未来是铁定比这些所谓的历史名人强的。
尊敬人才就够了,崇拜就不必了。
定了兴办军校的事情,张蜀生也放下了一件大心事,七拐八拐的,喝完下午茶就跑去见小可人何凝了。
“你来了!中午吃好了么。”
坐在家里的小人工湖边的亭榭里,何凝微微嘟着嘴,心里还在嘀咕,这人也真是的,每次见面都盯着自己看,但方才自己还特意坐了他对面,只见他猪一样地狂吃傻笑,也不见多看自己几眼。
上次他说过,自己穿米色裙子会很好看,这套精致的米色连衣裙还是用家里最好的布料,请昆明的洋师父做的呢。一番心思落空,小丫头也心思暗淡。
“吃好了呀。”张蜀生一回答,心里顿时醒悟,暗骂自己是猪,何凝这丫头明显怪自己当时没注意她,心里不失落,反而喜不自禁,感觉心都要跳出心口了。转移注意力,掏出那支口风琴,“没有,我满脑子都在想一首曲子呢。”
“曲子?是这首吗?”何凝从身后拿出那个音乐盒,芊芊粉指一按,小人翩翩起舞,一首好听无比的献给爱丽丝就幽幽地响了起来。
“不是,是另外一首更好听的。”张蜀生忐忑地将口风琴对到嘴唇上,心里反复祈祷不要出错呀,练了那么久,可就指望今天了。
“呜……”
伴随口风琴特有的音质,一首悠扬中带着口琴曲风的曲子响了起来,悠扬婉转,如哭如诉,如鸣如泣,那种特有的催人泪下的曲风,只是两段之后便将何凝小丫头惊呆了。
其实不说他,就是张蜀生前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觉得这首曲子非常震撼人心,作曲者似乎能抓住人内心最深处的一丝情感,用天籁一般的曲子去催动它,拨动人的每一根神经。
这首曲子,其实并不太适合口风琴,但如果用笛子来吹,自己精心准备的乐器又没用了,幸好曲子本身好,口琴吹出来的效果,反而多了点真情实意。
“这首曲子叫什么~是你做的吗?”曲子完了,何凝才回过神来,轻咬着红唇,两眼濛濛地问道。
“不是我,我如果能做出这样的曲子,可以改行去乐师了。”张蜀生感慨地摇摇头,他还不至于狗屁到去占这点小便宜,吹嘘道,“这是胡伟立先生的作品《雪千寻》,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那你教我吹!”何凝嘟着小嘴说道,好死不死的,张蜀生一眼看到她红唇上的晶莹之处,心里一个咯噔,“真,真的要教啊?”
“不教我,你的礼物就不给你了!”何凝盈盈一笑,把一个小女士花包打开一小角给张蜀生看,“还差几针呢,你如果教我,我就给你缝好。”
“靠!”张蜀生心里顿时乐晕了头,小丫头的私房包里居然有一个钱包,而且钱包上还绣了一个穿着连衣裙的丫头,和眼前的何凝有**分神似。
“教,当然教,谁不让我教,我,我打他。”
黄昏渐近,夕阳下的荷亭里,一个男子正悠扬地吹出一首好听无比的曲子,时而惹得身边那美到极致的少女盈盈淡笑。
霞光的一丝金黄从两人前额掠过,少女时而低头在一个精致无比的荷包上绣几针,时而沉浸在曲子里,时而又偏过头,迎着霞光,盯着那位全神贯注地吹着口琴的青年出神。
夕阳无限好,黄昏好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