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门前,按例的常朝是由内阁牵头,然后是六部九卿各衙门分别奏事,所奏事情,其实都是常例公务,照准便可,今日兵科给事中黄道瞻所奏事情,事先也是不少人都知道了,毕竟这一次风潮大起,已经成为近期举朝皆知的大事,先是张惟功单本上奏,然后是其相关的一些武臣紧随其后,其中当然包括张元芳这个掌左府事的都督,再就是张元功这个英国公跟上,还有一些京营中的将领,这些人或是联名,或是单独上书,都是请整顿清理京营,其中的办法,多半是与惟功观点一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这些人原本就是惟功的人,或是英国公府一脉中能跟随张元功的外围势力,只是这一次整顿京营,伤的就是勋贵和京营将门世家的根本,以英国公府二百多年的底蕴积累,这一次将门和勋贵圈的支持是寥寥无已,光是从这一点来说,风向就很清楚了。
再下来便是文官出马,在惟功的精心布置下,几个向来与他无甚交往的御史言官紧跟其后,隔了一天后,就是黄道瞻费尽心血所写成的这一道请整顿京营疏了。
“抑扬顿挫,好文字。”
“嗯,可惜为武人所用,好文字也蒙尘了。”
“哦?真有其事?”
“当然,此人与张惟功来往其实十分密切,平素不交往,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确切否?关系人的清誉,不可不慎。”
“我有确切的消息来源……”
说有消息来源,言之凿凿的是**星,打听询问的是邹元标,还有新科进士,还在观政的顾宪成两人。自上次和邹元标一起出丑之后,邹元标陷入沉寂,这几年来几乎无所建树,原本邹元标是东林三君中较为人瞩目的一个官场新秀,不论是科名名次,还是本身的学识,还有胆量,都是上上之资,实际上,东林三君之中,顾宪成和邹元标在学术上都是一等一的,**星也不弱,论起耿直和牛气左性来,**星和顾宪成拍马都追不上他。上次的事,对顾宪成只是小挫,虽然想不明白,但明显是被人构谄,时间久了,自然是清者自清。
邹元标却有点走不出来的感觉,平素的那些性理之学也不谈了,结党讲学,构建党派势力的设想,也是懒懒的没有兴趣,一次打击,使得这个昂然进取的青年进士,陷入了长久的低迷之中了。
对邹元标的表现,**星十分不满,而且虽是同党,邹元标却不喜欢他那些阴沉沉的玩意,这几年来,两人反而是越走越远了,这种情形,一直到万历八年春闱之后,顾宪成不负重望,成功考中进士,有他当黏合剂,**星和邹元标好歹是恢复了表面上的来往和交谊,只是双方彼此明白,以后再也算不得真正的同道了。
**星的消息确实是很准确,惟功做的虽是小心,但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只要人家有心,终究是能发觉一些蛛丝马迹,整个京城官场就是一个大战场,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着痛脚,暴露出自己的实力出来。
听到**星的保证,邹元标征了一下,却也不好反驳他,顾宪成却是兴奋起来,握拳道:“这厮着实可恶,我等要不要暴他的真面目,出他的丑?”
“不必。”**星冷然道:“观其所为,等其自败便是。”
见顾宪成一脸的不服气,**星语重心长道:“上次的事,摆明了是有人陷害我们,为什么有人对付我们?还不是实力未济我们就当了出头的人,自然会被人惦记上……现在顾叔时你观政时日不短了,我已经有消息,你将分发吏部任主事一职,叔时,你好生做,我等发力,最少也在十年之后。”
**星在三人之中,向来以谋略智计和善于与人周旋而闻名,而且后来也确实做到了吏部尚书的职位上,在东林三君中权力最大,东林党壮大为明末第一大党,影响左右朝局五十年,**星居功最伟。
有他的话,邹元标皱皱眉,没有出声,顾宪成却是小声答应下来,三人小声说话,也是黄道瞻读奏折的声音很大,朝官们也在议论纷纷,三人的小动作,并没有被人所注意。
待黄道瞻读完之后,万历在御椅上出声道:“给事中黄道瞻所说甚有道理,朕心嘉悦,着为右佥都御史,前往京营清军,吏部,兵部,都察院,五军都督府各衙门知道!”
给事中只是从七品的末员,虽权高而位卑,右佥都御史则是正四品官,已经是“京堂”中的一员,放在地方,则是一般巡抚的加职,黄道瞻这一奏,直抵万金。
“臣,叩谢天恩,定不付皇上所信所托!”
黄道瞻丰资过人,相貌魁伟,声若洪钟,当言官以刚直敢言闻名,李如松此次调入京师,不论是何人暗中运作,表面的原因却是黄道瞻的弹劾,父为辽镇总兵,子为其他军镇的副总兵,甚至总兵,父子同掌边镇劲旅,李家又是事实上的辽东王,再叫李如松经营成宣大王,到时候父子共有过万家丁,十万营兵,挥师南下,岂不比当年安禄山还可怕?
这么一奏上去,朝廷才发觉其中的可怕之处,李如松入朝为将成为定局,不然的话,事情还真是难说的很。
原本就已经是有名的言官,加上今日这一奏,声名想必会扶摇直上。
随着皇帝的吩咐声,吏部和都察院等相关的衙门都走出来,接领旨意,今日之事,当然也是事前经过内阁,内阁并无反对,皇帝的旨意也等于经由内阁,手续齐全,从午门走出之后,黄道瞻就可以换上红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