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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二百九十二章 凄风苦雨袭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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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后,邰之源从秘书手中接过薄薄的风衣,向房间外走去。邹郁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骤然现单薄风衣遮蔽下的消瘦身体,很适合在此时此刻扮演悲情,然后煽情。

走出大楼之前,工作部门隶属的公众形象小组,用最快的速度替邰之源整理仪容。

那位满头大波浪卷、被从五A级广告公司挖过来的女性策划师,看着镜中邰之源的脸颊,用急促的声音嘱附型师要将他的头弄的更乱了一些,在听到邰之源难以抑止的咳嗽声后,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非常好,议员先生你应该咳的更用力一些。”

邰之源表情平静将白手绢塞回上衣口袋,没有理会她的说法,他信任这些最专业的专家,但并不表示他愿意在幕后便开始演戏,更何况这并不是演戏,不过他也并不愤怒,平稳坐在椅上等化妆师把苍白的脸颊抹的更加苍白,显得虚弱不堪。

……

……

在黑鹰公司特级护卫的保护下,在十余名议员办公室工作人员的陪伴下,邰之源沿着大街向那片商业广场前进,听着远处传来的尖锐警笛,还有救护车所出的呜咽声,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街道两畔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中的示威人群,在经受巨大惊吓之后,伤者们的眼神显得无比空洞,任由医生做着急救措施而没有什么反应。

沉默行军示威人群涌进了广场,早已摘下黑色口罩的他们,愤怒地看着灰白的天空和冷漠的建筑,脑海中回荡着先前的残酷画面,带着哭声不停咒骂着,先前短短十几分钟里,不知道有多少同伴倒在了石头和拳头之下,如果后来不是那群系着红色丝带的黑衣男子提着木棍冲了进来,今天的人们将要蒙受更惨烈的损失。

人群愤怒地握着拳头,呼喊着口号,泄着心头的愤怒和惊恐,直到前排有人看到那位面色苍白,身体瘦削的年轻议员,缓缓走上讲台。

安静变成一种和谐的波浪,如同年轻议员的脚步,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四周蔓延,让整个广场变成一片沉默的海。

愤怒的咆哮声逐渐消失,数万人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台上,这个画面里的无数细节,证明经过半年的行军之后,邰之源拥有了怎样的号召力。

没有什么过多的渲染挑动言辞,邰之源对着话筒,用微哑的声音开始自己的讲话,他的手指指向广场一角的喷水池,接着指向近处的护栏。

“看看这里。”

“看看那里。”

“到处都是血。”

人群中隐有骚动,邰之源安静注视着台下密压压的人群,沉默片刻后说道:“人类是一种残忍的动物,对敌人残忍,对自己也残忍,因为我们的生物标记里充满了暴力的因子,一旦释放出来,我们甚至会陶醉其中……先前那些凶残的暴徒,用这些鲜血证明了这一点。”

“暴力一旦释放出来,将是宇宙间最可怕的东西,我想总统先生应该很清楚,这个魔鬼跳出木盒后,即便是他也很难塞回去。”

“所以我很想知道,总统先生如果亲眼目睹今天这些可怕的画面后,他会做何想法,他有没有勇气面对民众所流的淋漓的鲜血,他有没有勇气去倾听那些没有被权力压折的骨头,被歹徒折断的声音!”

邰之源的表情依旧冷漠,那双疏淡而高傲的眉毛缓缓挑起,如同此时的声音,忽然间他身体向前微倾,靠近话筒,用非常轻柔的声音问道:“我很想问总统先生一句,这还他妈的是联邦吗?”

……

……

轻柔而平静地说出在公众场合第一句脏话后,台上的邰之源沉默了十秒钟,听着台下民众出的愤怒抗议声,辱骂声,确认达到了文宣部门所需要的效果。

正准备按照腹稿里的文字向下继续时,他忽然看到远处街口露出的那片苍灰天空上,层层乌云骤然散开,露出青湛一角,于是想起了一个人,忍不住想到如果是那个家伙,他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暴力是最可怕的,但那个家伙却最擅长好像也只擅长使用暴力,不过他能够控制,于是只对强者拨刀,不对弱小者施虐。

邰之源默默想着许乐,眼眸里泛起一丝自己都不怎么明白的笑意,稍一停顿后,对着话筒继续说道:“也许我的决定会令你们失望,但我……依然坚持反暴力的原则,我们将依然沉默,然后前进。”

话音刚刚落下,一整段话还没有讲完,台下密集人群里响起失望的骂叫声,隐隐还传来哭泣声,在警车救护车鸣笛的伴奏下,显得格外惘然悲伤。

刚刚经历暴力冲突的群众们,难以压抑心中的委屈,而站在台后的公关小组主管,则是在紧张地扫视文宣搞件,震惊地现议员先生的讲话,已经完全脱离了策划案。

失望的喊叫声还在持续,邰之源这位行军领袖所表现出来的软弱,也许会直接导致人心离散,历史上很多次民众运动,往往都是因为某些不起眼的小细节,而造成分崩离析的可怕后果。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邰之源的脸颊变得更加苍白,眼神变得更加犀利,他冷冷地注视台下的支持者们,右手扶在桌上,沉声说道:“他们是暴徒,难道我们就要成为暴徒?我们反对政府对法律的蔑视,难道我们就要提前踩上两脚?如果我们所指控的罪恶,成为我们选择的工具,那我们有什么资格去指控别人?”

群情激愤的现场,任何有力的演讲,只要不能满足大众的心理渴求,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他的这番话同样如此,场面没有丝毫变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邰之源用左手捂着嘴唇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半伏在桌面,右手死死地按住桌角,青筋隐现,咳嗽声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递到街道之上,回荡不止。

“医生!医生!”

议员办公室的下属们冲上演讲台,焦虑召唤医疗小组。

邰之源挥手阻止下属们的举动,缓慢而又坚定地直起身体,用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静静望着台下的民众,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诸位,我不想做一个比总统更无耻的领袖……”

因为剧烈咳嗽的缘故,他的声音比先前更为沙哑,仿佛声带上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从薄薄双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进入每个人的耳朵,都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街道上的群众没有听清楚他后面的话,离演讲台最近的那些民众,注意到他悬在桌边的左手紧握的白手绢上,隐隐可以看到血痕,人们吃惊的叫了起来,然后这个消息迅速地向后传播。

放弃千世家族基业,拖着残病之躯,带领大家从S2来到这里,将要前往都,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民众们用同情而尊敬的目光,望着台上那个瘦削的正在咯血的似乎随时可能倒下的年轻议员,本来有些喧闹的会场,顿时再次陷入沉默。

……

……

“我想对总统先生说,你或许有崇高的理想或者是梦想,但你没有权力让整个联邦为了你的理想或梦想付出代价,每个公民永远只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并且拿出自愿的代价,我已经向你以及整个联邦宣告,我能够做到什么,而你又愿意为了这个联邦放弃什么?”

“今天这条街道上本来充满了民众欢迎的鲜花,如今却只剩下逐渐污黑的鲜血,此时此刻,我代表站在这里的所有人,代表那些正在医院接受抢救的人,也代表那些三名刚刚离我们而去的同行者,向帕布尔总统,以及你所领导的联邦政府,再次重申我们的诉求!”

邰之源望着那台正在远去的救护车,想着刚刚收到的消息,双眼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掩湿眸间的湿润,用力握着拳头,对着摄像头大声呼喊道:“我们要求联邦管理委员会马上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由最高法院任命第一序列权限独立检查官。”

“我们要求总统官邸向该委员会交出全部数据纪录资料!”

“我们要求马上废止爱国者法案!”

“我们要求停止所谓联合调查部门的权限!”

“我们要求帕布尔总统主动放弃行政特权!”

“在法律面前,在公平二字面前,在宪章的光辉面前,没有任何人有理由有资格享有特权,包括总统和宪章局。你们必须回答都特区日报提出来的问题,当年古钟号的航线为什么会泄露?帝国的幽灵舰队为什么能够在那片星域里隐藏这么长时间?”

沉稳而充满力量的控诉声,回荡在安静的街道间,邰之源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和近处的人群,默然想起几年前,曾经有位叫做徐松子的国防部司法官员,曾经在听证会上控诉过莱克上校,还有那个施清海,曾经在议会山里微笑行使过公民逮捕权。

议员办公室某位主管此时忽然冲上演讲台,走到他身后表情严峻说了几句话,打断了年轻议员的回忆。

邰之源眉头骤然蹙起,似将要燃烧的梅树,沉默片刻后,靠近话筒,对街道上的人群说道:“刚刚收到一个令人愤怒的消息,都特区日报的鲍勃主编以及伍德记者,在结束议会山紧急听证会后,被联邦政府以叛国的罪名加以逮捕,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数万人群顿时变得躁动起来,人们挥舞还在流血的拳头,呐喊着沉默着愤怒着。

邰之源摊开双臂,示意众人平静下来,蹙着眉尖说道:“此时难以言明的悲愤,让我想起席勒大师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历史早已证明,但凡改革这种事情,在最初的时候总是率先觉悟过来的有知识者的任务,但这些有知识者必须有研究,能思索,有决断,而且也有毅力。他也会使用权力,却不是骗人,他利导,却并非迎合,他不看轻自己,以为是大家的戏子,也不看轻别人,当作自己的喽罗。他只是大众中的一个人,我想,这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

有风自街道穿行而过,吹动单薄风衣的一角,掀起额前的丝,邰之源微微眯眼,说道:“做为大众中的一个人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帕布尔总统已经用他的行为,证明他早已离大众远去,所以他永远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这样的人,但我将尝试努力,什么都无法阻止我的脚步,而你们将是我最信赖的伙伴,我们将再次上路。”

“我们将一路沉默,走过山野,走过城市,走到都,走进宪章广场,走到议会山前,走到官邸露台之下。”

“到那时我们将昂起一个联邦人骄傲高贵的头颅,问帕布尔一句话:你知道自己错了吗?如果他依然不肯答应我们的要求,那么……”

邰之源在台上缓缓举起右臂,说道:“我们也不答应。”

寒冷街道上,台下数万民众与台上那个单薄的年轻议员共鸣而应,如雷霆般喝出三个字,惊碎了秋风霜意。

“不答应!”

……

……

总统官邸露台下草坪渐有深黄肃杀之色,纵使是特殊品种,在日复一日的寒冷侵袭下,也不得不逐步败退。数十名特勤局特工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楼外没有任何闲杂人等敢于停留,此间风景清幽依旧,至少在此时此刻,那些勇敢热血的示威者还远在南科州,没有机会到这里呐喊不休,泄心头的愤怒。

官邸一楼各间办公室里,电话铃密集响起,做为联邦权力中心,官邸每天需要处理太多繁重的事务,尤其是现在与帝国的战争还在紧张持续,而联邦内部又出现了很多不稳定的因素。

布林主任听着电话那头联邦新闻频道主管的汇报,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没有给对方更多解释的机会,寒声说道:“任何事情都有最简单的处理方法,没有素材难道你们就不知道怎么做?记者遇袭,新闻自由被干涉,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去挥?学学金星的老陆,他这时候正在开新闻布会,指控沉默行军纵容流氓殴打记者!”

挂断电话后他从下属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却险些被滚烫的茶水烫伤,本来就极烦躁的心情顿时突破了临界值,直接把那位喜欢穿仿绒短裙,露着一双大腿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女秘书骂成了猪头。

直到办公室电视上开始播放新闻频道的紧急播报,布林主任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看着光幕上那个漂亮的女主播,眉头缓缓舒缓,想着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曾经看见的那幅亲密画面,他对先前的粗暴反应忽然有些后悔,马上重新播通那个电话,向对方表示慰问。

那位已经在新闻主播位置上坐了近十年,却依旧端庄美丽的女主播,一改平日从容平稳的风范,蹙着眉头,用最直接的语语愤怒指控今日在南科州府所生的事件。

在紧急新闻中,联邦新闻频道严厉指控示威人群残暴袭击警察,并且与臭名昭著的南科州黑道分子勾结,绑架前线记者,意图干涉新闻自由,在该新闻段落结束前,南科州政府也来遣责公文,并且强烈要求沉默行军领袖,邰之源议员必须对整个事件负责。

也许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也许只是立场不同,所以视角不同,于是得出完全截然相反的结论,无论南科州那些寒冷街巷上真实生过什么,但经过在联邦民间极具权威性的新闻频道浓艳渲染,恐怕这场秋冬间肃杀的风,就要逐渐转了方向。

……

……

椭圆办公厅无声推开,布林主任拿着厚厚一叠纸质文件走了进来,他看着站在窗旁望着草坪沉默的总统先生,不由微微一怔,想起最近这半年时间,总统先生似乎望着草坪呆的次数太多了些。

他把手中的纸质文件放在桌上,然后望着窗畔依旧宽厚,却比当年多了几分萧索的背影说道:“总统先生,这里是都特区日报的文章原稿,另外邰之源议员在南科州的讲话,秘书处也已经整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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