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点了点头,和尚在世人眼中,包括在自己人眼中,都应该是四大皆空,了无牵挂的人物,似宝正这种作法,势必会招致世人的非议和同门的排挤,世人和其他僧人之所以不认可他,归根结底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宝正有情有义,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不在乎世人对他的看法,这也正是上清祖师欣赏他的原因。
“大师,这些年你可曾想过传音之人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将你留在这里的?”南风问道。
宝正微微叹气,转而说道,“先前老衲只是说了一半,后半生还生了很多事情,冉魏时,我曾经相助冉闵驱杀胡人,被天下同门诟病嗜血残暴,好杀不仁。后晋帝召集万僧辩法,与道论争,老衲身为比丘亦在应召之列,但所出言论却不曾为佛争光,又被同门诟病妖言惑众,不忠忘本,似老衲这种戒律破尽,六根未净之人,圆寂之后怕是不会有什么果位可证,传音之人想必是心存怜悯,留我在此,想与我一些帮助。”
宝正言罢,南风缓缓点头,五胡乱华之事世人皆知,当时北方的汉人几乎被胡人残杀殆尽,后期汉人冉闵,起兵驱胡,重创五族,尤其是作恶最甚的羯族,也就是侯景所属族群,几乎被汉人复仇灭族,由于此事过于血腥,震撼人性,后世之人便极力淡化此事,将五胡乱华美化为少数民族南迁,以求和谐。
短暂的思虑之后,南风问道,“大师,当年佛道辩法,你说了怎样的言语,为佛门众僧所恶?”
“老衲只是说佛法东入,对道法多有借鉴,方才齐全教义体系。”宝正叹了口气,“此事一干大德高僧无不心知肚明,却自欺欺人,闭目自障。”
“大师,你怎么没立场啊?”南风笑道,宝正才是真正的大德高僧,敢说实话,不昧良知,胸怀坦荡,正直公允。
“阿弥陀佛,”宝正唱佛,“老衲是僧人,向佛之心从未轻怠更改。”
“你在世时可有道门中人请你转投道门?”南风问道。
宝正缓缓摇头,面露苦笑,“施主说笑了,老衲在世时恶名昭著,臭名远扬,世人避之唯恐不及。”
南风想了想,又问,“你既然认为自己圆寂之后证不了什么果位,为何不改向佛之心?”
“阿弥陀佛,老衲生前德操有亏,果位虽然无缘,但我佛慈悲,转世投胎的机会想必还是会给我的。”宝正言语之中透着寂落和悲伤。
宝正言罢,南风没有再问,时至此刻,他已经知道上清祖师为什么留宝正在此,宝正虽然是个和尚,但他是个敢爱敢恨,知错就改的真性情,这是上清祖师欣赏他的主要原因,此外,宝正曾经救过剑霜真人的性命,这也是原因之一。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宝正当年因为替道家说了几句公道话,受到了一干僧尼的排挤和攻击,于情于理,道家都应该给他一个公道,给他一个交代。
而今已经可以确定宝正是上清祖师留在此处的,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就是要不要遵从上清祖师的安排,这个问题貌似也不需要考虑,因为他对宝正的为人很是认可,这是一个误入黑暗,又勇敢的自黑暗之中走出来的勇者,也是一个历经沧桑不昧本真,明窥法理的智者。
沉吟良久,南风再度开口,“大师,你会不会大义灭亲?”
宝正闻言面露疑惑,南风的这个问题问的很突然,他虽然不明白南风为何有此一问,却知道南风所问必有深意。
宝正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深意就在问题本身,南风这是在问他是更看重情,还是更看重理。
“南无阿弥陀佛,帮理不帮亲,老衲尚能做到,”宝正摇头,“但大义灭亲,老衲自问还是做不到的。”
南风微笑点头,宝正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令他满意,但宝正回答之前并没有思虑太久,这说明宝正说的只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大师,倘若你证得菩萨果位,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南风又问,之前的问题其实是第一个问题变通的问法儿,宝正不是寻常武人,不能直接问他会不会感恩领情,因为那样的问法对他而言不甚尊重。
宝正闻言再度面露疑惑,南风所问直指菩萨果位,而不是佛和罗汉果位,这说明他这个问题是有着具体所指的。
但菩萨果位不比平常,南风太过年轻,他很难将菩萨果位和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联系到一起。
便是心中疑惑,宝正还是说了,“继续潜心参禅,修佛悟道。”
南风再度点头,与其他候选之人不同,宝正是个没有牵挂的人,也是个没有私欲的人,心中只有情义和公正,这样的人比他所选的那些人更胜一筹。
点头过后,南风又问,“大师,如何看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没有可恨之人,也没有可怜之人。”宝正摇头。
“何解?”南风追问。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何人逃的过因果轮回?”宝正反问。
南风闻言微微皱眉,他皱眉不是因为宝正的想法与他的想法有出入,而是在想二者有什么不同,仔细想来二者也并无本质不同,只有宽泛和具体的差别,宝正的说法更加宽泛玄妙,而他的看法更加具体细致,前者不是每个人都懂,但后者更容易被俗人所理解。
确定要请派宝正出战,南风便涉入正题,“大师,你可曾想过传音之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