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丫只是卖身孤女,即便让她带一份嫁妆,旁人也只有挑剔的。即便勉强应下,也不过是看在她嫁妆的份上,等花光她的嫁妆,还不是任由婆家处置;只有将吕丫的不足尽数说了,还能接纳她的人家,以后才不会嫌弃她。至于要聘银,那是因白得的东西,没人会珍惜;白送上门的人,也只会让人瞧不起。
而那些咬牙凑“聘银”娶童养媳的人家,日子肯定不会富裕,这个时候收到一份双倍聘银的嫁妆,则是意外惊喜。对于吕丫这带来惊喜的小新娘,也更容易接纳。
王守仁如此安排,不过是对人心看的透彻。
举手之劳帮人与这样为人尽心筹划是两件事。
见沈瑞绷着小脸若有所思,王守仁道:“瑞哥在想甚?”
沈瑞的抬头道:“先生经常如此行善?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把一把还罢了,作甚先生愿意如此周全?”
王守仁笑着说道:“与我花些心思、费几个银子的小事,与她却是生死攸关。我若是不在意,轻慢处置,说不得帮人也成了害人。与其那样,还不若从开始就不帮。”
听到这些话,沈瑞想起上辈子听过的一个故事。
退潮后海边滩涂上留下许多小鱼,有个孩子见了,顶着烈日,一条条捡起滩涂上小鱼,重新送回大海。大人看了,觉得这孩傻,说:“海边那么多小鱼,怎么能捡得过来?你这么做,谁会在乎?”孩子指着手心中的小鱼道:“这条鱼在乎。”又捧了另外一条:“这条鱼也在乎。”
原来五百年前,就有人开始“捡小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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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媒说是要耽搁几日,可过了两日便登门。看来是用了心思的,找了三个人家出来,将那几家的情形仔细地讲了一遍。第一家还是个孤儿寡母两个,还是读书人家,祖上出过秀才,去了的当家是童生,这家的小哥十二岁,由寡母纺织供着读书;第二家是菜农,当家娘子没了,只有当家的带了两个半大小子,大小子十七,二小子十五,都没说亲,这次说的就是这个大小子;第三户长辈倒是齐全,当家人是木匠,做的一手好伙计,就是家中人口多,上有三位老人,下有五个儿女,祖孙三代十来口人,日子过得紧罢,说的是他们家大小子,今年十四;第四户家人口简单,一对老两口,带了一个孙子,老两口早年在城外摆茶水摊,如今老了,便在家里做些手工,孙子十三,已经做了在布庄做了两年学徒,眼看就能出师做伙计。
五宣仔细听了一遍,想了想,道:“丫头还小,正需长辈教导。第二户没个娘子,那孩子年纪有太大了,不妥当。剩下那三家,我不好拿主意哩。妈妈先吃茶,我去寻我家大哥拿主意。”
沈瑞晓得,这话不过是说的婉转。那第二家,都是青壮,极容易出是非。两个儿子都没说上亲事,多是因这个缘故。
如今待客的是吕丫住的客房,五宣请那婆子稍坐,让沈瑞陪着,自己起身便去了隔壁。至于吕丫,昨日官媒看过了,今日就避到隔壁,给王守仁磨墨。这谈的虽是她的婚姻大事,可这事情还真轮不到她拿主意。若是她大些,自然是由她选择,喜乐自得;可她还小,就算自己有主意,想的也不会有大人想的这么周全。
沈瑞年岁不大,可白白净净,清秀可爱,很容易得人好感。官媒乐呵呵地与他说话,话中不乏打探之意。
沈瑞有一句没一句地答了,却都是避实就虚,没一句有用的话。这婆子五十多岁,哪里听不出,心中腹诽不已,对着沈瑞却越热络。寻常小户家童子,哪里会这么精;一个两个,都跟人精子似的,只好豪门大户的小哥,才有这样气度。
隔壁,五宣将那三家的情形对王守仁说了一遍,王守仁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户读书人家罢了,若是不成才还罢,成才了有的挑剔;第三家、第四家你带瑞哥去转转,看看两家人品口碑。”
五宣再见官媒,就仔细问起第三家、第四家的情形,又问长辈的脾气,提出要过去看看。
官媒见他那么仔细,并没有不耐烦,带了五宣与沈瑞出了客栈。
路上,五宣问起房子,即便是寒门,也要有恒产才好。
因马上就过去看,官媒也尽实说了,那第三家还真是典的屋子,不过听说攒下了买房子的钱,就是一时没有合适的;第四家是自己的房子,只有正房厢房加起来三间,不过因人口少,也够用了,就是年久失修,屋子破旧得厉害。
搁在讲究人家,这样直接上门很是不礼貌,可市井人家哪里讲究这个。
先去的是木匠家,他们家典的屋子,有个大院子,沈瑞等人到时,这家爷孙父子几个,正在做木活。
见来的官媒,这家当家人忙高声唤娘子出来,木匠娘子扶着腰出来,很热络,笑着道:“妈妈来了,快屋里吃茶,那边可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