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见到沈全的那一刻,沈瑞心中惊诧不已。
这才一日没见,沈全变化甚大,不是说外在如何,而是给人的感觉。原本隐藏的那种压抑与急迫的负面情绪,全部都消失不见。如今面前这个眉眼处都显精神、笑语吟吟的沈全,与三年前陪着他在灵堂守了四十天的少年才算是真正地合在一处。
沈珏围着沈全转了两圈,不解道:“全三哥这是怎哩?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一下子换了一个人似的?”
沈全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依旧笑吟吟地道:“有甚不对劲?”
沈瑞在旁看着,越惊奇。
像董双那些性子腼腆的少年爱脸红,沈全的性子可与“腼腆”不相于,怎就莫名其妙地脸红,眼神也有些闪烁。
不过那种摆出大人模样,用看小孩子的目光瞧沈珏与自己算怎么回事?大家不过相差五岁,又不是十五岁,昨日还是同窗好不好?
沈珏已经哼了两声道:“就全三哥这精神头,哪里像读书读累着的,还要休长假?是不是在躲懒,怎地大婶娘这么纵容你?要不明儿我也‘装病,看看?”
话中带了他自己不曾现的酸意,沈全弹了下他额头,笑道:“谁装病?四书讲解我已经听过两遍,不用在族学里也能自己读书。你既打算明年同瑞哥一起参加县试,还是用功些。松江即便是人口岁赋大县,每年县试录取的人数也不过二十人。不说外头,只族学里每年就下场几个?谁能保证个个都过。这会儿想着躲懒,明年被‘春耕,班的弟弟们超过别哭鼻子就行。”
沈珏揉着额头,看着沈全道:“真是奇哉怪哉,一晚上没见,全三哥就成了全三叔了”
一句话,族兄弟三个都笑了出来。
沈鸿不在家,沈全先带两人去见了郭氏,然后兄弟三个回到沈全院子。
正赶上午食,沈瑞与沈全这两个“不速之客”也不是外道的人。郭氏吩咐人添了几道肉菜,兄弟三人一起用了午食。
撤了食桌后,沈珏方讲起今日学堂变故,倒是并未为自己做辩白,原样复述了一遍,听得沈全目瞪口呆:“我才一日没去,就出了这么多事?”
沈珏讪讪道:“谁说不是哩……”说着,口气添了悔意:“我当时忍忍好了,就算对董先生安排有异议,也不该当面质疑师长。等家里晓得,怕是家法难逃。”
沈全摇头道:“要是这样说,岂不是错处还在我?要是我不休假,董举人便不会提给瑞哥换座位只是这于我何事,又不是我叫董举人如此行事?董举人这两年行事越不妥当。少年兄弟有个磕磕碰碰是寻常,只是董举人行事偏颇,各房怕是容不下。”
家长的心都是偏的,即便自己孩子打架,也不会觉得是自家孩子调皮不知礼,反而会认为多是旁人过错。
董举人能入主族学,凭的不是他的举人身份,沈家并不缺少举人。四房沈源、五房沈鸿就是举人,如今都闲置在家,没有得到族学的差事。
沈鸿是身体不好,沈源则是性子清高,放不下身段不屑去争,而且因人缘平平,想要争也无人为他说话。董举人则是三房女婿,得岳家支持,才得了这份差事,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三房。
沈一个未入族谱的旁枝庶房血脉,打人也好,挨打也好,都是小事。沈瑞这四房嫡子被轻慢,沈琴这七房嫡子脸上挂了伤,这才是族老们无法容忍之事。
董举人这个族学山长的身份,怕是保不住了。
听沈全这么一说,沈珏愣住:“那董先生?”
沈全瞥了他一眼道:“董举人自己是举人老爷,还有个儿子在外头任知县,即便离了族学,回家也是士绅太爷。
“他已经驱了董双离开……这事情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沈珏小声道。
沈全摇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董举人是沈家姻亲,既接了族学差事,搁在从前便算是沈族客卿。客大欺主,谁会忍着?再说,三房这些年行事得意,得罪了不少族人,等着看三房笑话的多了,怎么肯放过这一次去?就是董举人早年怎么没有这么多事?不过是三房近年气势嚣张,他也跟着失了过去的小心谨慎,行事才会如此肆意。”
想到董举人之所以⊥沈瑞换做,为的是侄子董双,沈全心里就不自在,这其中的“隐晦”年纪小的不清楚,可年长的如何想不到。董举人此举,确实侮辱了沈瑞,沈全心下不忿,连“先生”都懒得说。
对于董双的退学,沈全并没有像沈珏似的,生出什么愧疚;也没有像沈瑞一样,觉得有些惋惜,反而隐隐地松了一口气。闽浙一带,南风盛行,松江府隶属南京,可与嘉定府接壤,都属吴地,各家老爷、少爷豢养美童的也不乏其人,可沈瑞才多点大?又哪里有过轻浮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