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最后还是没有抵挡住弟弟的央求,点头答应帮他在兄长跟前说项,不过却不是现下,而是打松江府回来后。
“到时我会先叫大夫来给你诊看,确认你这几个月确实没有因教学生的缘故熬神损了身子,我才会开口。否则别说大哥肯不肯,就是我这里,也不会由着你任性”二老爷板起脸来,说道。
三老爷虽不死心,可也没有旁的法子,只有苦笑着看着二老爷道:“在大哥、二哥眼中,我还是孩子。我即感怀两位兄长的关切,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呢……”
二老爷瞪了他一眼,道:“这是嫌大哥与我啰嗦你了?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爹娘还在,即便日日啰嗦千遍,大哥与我都只有欢喜的……”说到后来,声音已是低不可闻。
三太爷、三老太太去世时,不过是五旬寿数。
要是当年自己没有背约另娶,说不定老爷子、老太太尚在。
如今时过境迁,孙家老爷没了,三太爷、三老太太没了,孙敏也没了,只剩下自己这个罪魁祸还活着。
二老爷心中一绞,险些站不稳。
三老爷在旁,忙一手搀扶住,惊讶道:“二哥,您这是怎么了?”
二老爷揉了揉额头道:“没事,许是昨晚没歇好,有些乏。”
三老爷见状,心中越愧疚。
大老爷不年轻了不假,二老爷也不过比大老爷年轻四岁,也是奔五十的人。这种奔波回乡的差事,本当他这个最年轻的弟弟出面,却是因身体的缘故,只能由二老爷操劳。
“要是我身体好些就好了。”三老爷的声音带了几分懊恼。
二老爷看了他一眼:“知足常乐,三弟怎么忘了这一句?这些年三弟妹照顾的好,你的身体不是一年比一年好了么?每年冬天你都要卧床一阵子,去年冬天却是没事。”
三老爷讪讪没有说话。
不是他没有不舒坦的时候,只是当时家中情形,他怎么忍心让兄嫂们再为他操心,不过强忍着罢了。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能忍住,没有被病痛击倒,未尝不是身子比过去结实的缘故。
他看了看窗外,看着布置得雅致清幽的小院,对于妻子愧疚更深。
三太太虽现下不再给沈瑞做针线,可前几年做针线时的欢快情形历历在目。
三老爷心中暗暗叹气,他对得起兄嫂,却对不起妻……
沈宅上房,大太太徐氏将往松江各房送的礼单最后看了一遍,又吩咐人去前院清点清楚,今日封箱,明早就要送到通州码头去。
又因到了二月,要裁剪春衫,又打人去绸缎庄,让他们明日送一批布料过来。
里里外外的家事,大太太忙了足有一上午。
三太太坐在旁边,见大太太时而吩咐家事,时而对她讲解其中关键,竟然有传授点拔之意。
待管事娘子们都下去,三太太忍不住道:“大嫂这么忙,我还是别跟着添乱了……”
大太太摇头道:“怎是添乱?我精力不济,以后弟妹正好帮我搭把手。说起来亦是我的疏忽,打你进门,我就该带着你管家。不过当年三叔身子不如现下结实,时常病着,你照顾三叔还忙不过来,也不好让你做旁的。如今三叔情形渐好,弟妹可别想着偷懒。”
三太太虽觉得有些不妥,可想着大太太如今已经不年轻,心中亦不忍,道:“我素来笨,大嫂要是不觉得我跟着添乱,我就随大嫂行事……”
妯娌两个都没有提二太太,二太太在男人跟前流泪撒娇是好手,可并不擅长打理家务。她当年出嫁时年岁小,许多主妇需要学的地方都没有学全,早先不过依赖身边几位陪房管家。
后来搬回老宅,有大太太在,也轮不到二太太插手家事。不过大太太瞧着她清闲,怕她生事,也交代过一些零散的差事给她,都处理得黏黏糊糊的,后来大太太便也不再多事。
“这些年委屈你,沈家能得你为妇,是沈家的福气…”大太太望着三太太,慈爱地说道。
换做旁人家的女儿,侍候病秧子丈夫十余年,无儿无女,怕是早就生怨。三太太是出身书香门第,骨子里刻着“三从四德”,不仅不曾有怨,待三老爷还全心全意。
三老爷因打小被病痛折磨的缘故,原本性子并不好,这十余年下来心性渐平和,身子也渐好,都是三太太精心照料的结果。
三太太对沈家这份功劳,大老爷与大太太始终记在心中。
待三太太离去,大太太便叫人传周妈妈进来,问道:“隔壁怎么说?”
周妈妈回道:“像是他们家得了准信,他们家老爷订下今年要放外任,如今只等着吏部公文下来。因在外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加上他们家老爷有了年齿,说不得在外任上熬到致仕,京中宅子他们就不典了。”
大太太点点头,道:“那就预备银子吧。”
周妈妈道:“太太,那是不是寻经济将宅子即将空出的消息放出去?”
大太太摇头道:“不用。这次宅子收回来。等收宅子的时候你带人去看看,到时好生翻修一遍……后头再修建个小花园出来……”
周妈妈听了,心中诧异,随即想到沈瑞身上。自己太太这是要给嗣子准备房子?
沈家如今宅邸是在老宅的基础上扩进了当年的西邻,如今再将东邻五进院子扩进来,就是三路五进院,可称得上是大宅。
这是器重嗣子呢?还是担心以后住的近了有摩擦?
周妈妈饶是大太太的陪房,也有些猜不准大太太的心思。
二老爷明日即远行,当晚沈宅这里摆酒,给二老爷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