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亲自过来南城见沈琰兄弟,沈瑞是想也没有想过。
要是沈沧与沈琰搁在一处相比,显然不是一个分量;可沈瑞与沈琰在一处,就是一种博弈。
沈琰年长且对沈瑞有半月师生之谊,沈瑞年幼可身后却有沈家二房在,两人之间如何相处就要有个度。沈瑞无意凌驾与沈琰兄弟头上,接着此把柄来拿捏他们兄弟,可也不会任由沈琰掌握节奏……
南城书院也放了假,沈琰去了乔三老爷家,沈与白氏在家。
不知是用了冰的缘故,还是因被沈琰镇定态度影响,沈这些日子也歇下了心事。
听到小厮说前面来人,沈以为书院里送节礼的学生,就到了前院。
待见来人仆从装扮,相貌依稀有些眼熟,沈便有些迟疑。
长寿却是记得沈的,当年沈氏族学见了两次。沈这样出色相貌,两年半的变化也不是太大,自然是记得。
“小人长寿见过沈相公。”长寿执礼道。
他早年是王家仆人,随着王守仁在京住过,学得一口官话。
自己在家并未戴儒巾,眼前这人却知道自己身份,沈越摸不清了。
长寿双手执了帖子道:“小人奉命来送帖子,是给沈老爷的,沈老爷既不在,沈相公您看……”
沈接了帖子,道:“贵主人尊讳是?”
长寿看了沈一眼,道:“小人主人与沈相公是同乡。”
沈只觉得眼皮跳了跳,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是管家老成,见状忙取了个赏封出来,塞到长寿手中,道:“大节下的,小管事倒是受累了……”
这会儿功夫,沈也终于将眼前的青衫仆从与记忆中的面孔对上。
是了,眼前这个正是当年沈瑞身边的小厮。
是沈瑞来的帖子。
沈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压得心里喘不上气来。
长寿任务完成,就告了一声罪,从沈宅出来。
他是骑马来的,走到胡同口时,勒了马缰站了站。胡同口正好有个拉驴赶脚的老汉,长寿就跳下马,就抓了一把铜钱递过去:“老伯,劳您驾,与您打听点儿事儿?”
那老汉忙接了铜板抄在怀里,殷勤道:“小哥有事只管问老汉我,我常年在这前后街拉脚,没有不知道的……”
长寿指了指挂着“沈宅”的宅子,道:“老伯,我来那家寻人,没想到那里的主家离京了,如今屋子典给旁人。瞧着倒是年轻,那住的都是什么人?与街坊邻居们相处得可好?不是那等呼朋唤友、糟蹋屋子的人家吧?”
他的话说的是似而非,老汉就将当他是房东旧识,忙道:“那是松江府沈老爷在京寓所,是正经过日子人家,小哥就放心吧……他家搬来大半年,最是规矩守礼人家,从不与街坊起嫌隙,沈老爷又和气,同街尾的周相公是好相交
长寿就又打听了这“周相公”,几句话套出了底细。
老汉“呵呵”笑道:“自打沈老爷兄弟搬过来,年纪轻轻,又是如此好人品相貌,就成了这街坊四邻的佳婿人选,多少人盯着……要不然沈老爷已经定亲,沈相公八字不宜早娶,这媒人早就踏破门槛了……”
长寿笑了笑,他虽是下人,可从王家到沈家也有几分见识。什么“八字不宜早娶”?不过是“待价而沽”?这南城坊间住的多是百姓人家,体面的人家少,沈琰自己寻了学政的庶长女,到了弟弟这里,想要寻门得力姻亲也不奇怪
他又抓了半把钱,谢过了老汉,骑马出了胡同……
沈琰宅,西厢房。
沈瞪着眼前这帖子,看了又看,呼哧哧地直运气。
沈瑞这家伙,是瞧不起人么?
前些日子见面,明明是他跟着自家大哥一起去的,怎么这回就将他单撇在一边?
沈瑞要传什么话?那边沈尚书有了什么决断?
沈坐卧难安,左右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坐下。
前些日子他惴惴难安,吃不香睡不好,对母亲只托词是不耐京城暑热,实际上是为尚书府那边的音讯担心,时常从噩梦中惊醒。
有句话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即便当年的事情不予他们兄弟相于,可沈家二房那边也没赶尽杀绝之意。照他说,两下里离的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妥当的法子。
偏生从祖父开始,这考籍就不妥当,绵延至今,错了三代。
如今不得凑到一起解决此事。
对于尚书府来说,他们兄弟代表的罪人的后代,见了只会厌憎;对于他们兄弟来说,能不能继续科举仕途,决断权却是尚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