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进了大门,站在影壁前驻足,皇城根下御赐大宅,对旁人来说是天大的体面,除了阁老尚书,也就只有状元偶有这样殊荣。
对沈瑾来说,这冷清大宅却不如南城寓居二进小院。在南城时,即便生母搬出去,也是就近住着,早晚得见,如今一南一北,隔了半个京城,却是大不便宜。加上他得了状元,身份招摇,举动都有人看着,莫名多了拘束,郑氏又是极谨慎之人,不愿意因自己缘故使得沈瑾名誉有损,只许他每月去一次,否则就要离京往郑小舅处。
沈瑾无法,只好听了郑氏的话,母子二人竟是半月不得见。
早有管家殷勤上前,沈瑾没有回住处更衣,直接去了书房,亲笔写了拜帖,递给管家道:“去送到理六爷处,要是理六爷明日有空,我便登门拜访……
不等吩咐完,就有小厮进来禀道:“老爷,理六爷与瑞二爷来了……”
现下世情,秀才称“相公”,举人便能称“老爷”,要是家中有长辈在,仆从自是另有称呼,不过沈瑾虽年轻,可这是他的宅邸,这“老爷”之名却是当之无愧。就是沈举人上京,父父子子虽是一家之主,却也不是这状元宅邸的主人,只能算是“太爷”。
听了小厮的话,沈瑾面露意外,忙起身出迎。
沈理、沈瑞两人联袂而来,已经被引到正院,沈瑾趋行几步上前,拱手道:“六族兄,瑞二弟……”
沈瑞身上有孝,沈瑾的迁居宴时没有来,如今还是头一回来这御赐宅邸。沈理本不愿理会沈瑾私事,可因关系沈氏一族名声,不得不插手,也是带了几分不情不愿。要不是沈瑞劝着,沈理还在踌躇。
如今沈理决定插手,却也不愿领沈瑾的人情,就拉了沈瑞过来。
族兄弟几个进了客厅,宾主落座。
沈理便也不啰嗦,直陈来意:“如今京中多功勋人家多关注你的亲事,本轮不到我这族兄插嘴,只是瑞哥儿担心令尊在南边有主张,我们就过来瞧瞧。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心中有成算没有?”
沈瑾一愣,随即望向沈瑞的目光就带了感激。
沈瑞能想到沈举人的秉性,沈瑾如何不知?方才急匆匆地叫人往沈理处送帖子,便是心中有了决断。
能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的,便只有沈瑞这个弟弟了。沈瑾心中酸酸涩涩中生了一丝暖意,虽晓得沈理素来清高,能俯身过问此事是看在沈瑞的面上,却也领沈理的情分,便道:“今日恩师传召,提及姻缘之事,只是父母在南边,我正想是否请六族兄出面帮忙……”
方才过来前,沈理方与沈瑞提及去年应天府乡试主考刘忠,对于旁人找了刘忠的门路,为沈理提亲并不意外,只好奇道:“刘大人提的是哪一家?”
沈瑾犹豫了一下道:“是李阁老家……”
沈理闻言,不由皱眉,望向沈瑾的目光就带了探究。
虽说沈理自己是状元,娶的也是阁老家的千金,可是他与谢阁老有师生之谊,且与谢氏定亲时不过一举人,谢阁老也是在学士任上,还没有入阁,等到后来沈理高中状元,成就翁婿双状元,也是士林佳话,即便有人嫉妒,也难以为人诟病,沈瑾眼下却是不同。
李东阳是三阁老之一,家中并无未出阁的女儿,却有个将及笄的嫡长孙女。真要论起来,以沈瑾的状元身份,阁老府的孙女婿也当得。可是在世人眼中,沈瑾却有攀附之嫌。
对于沈瑾来说,这门亲事虽是“锦上添花”,却是有利有弊。不过沈瑾能自己提出来,想必心中有了决断,沈理无心反对,可想到谢家那边的意思,到底有些心烦。
要是沈瑾的亲事与三阁老不相于,沈理这族兄能出面就出面了,偏生是李家,这让谢家怎么想?
沈瑾只觉得面上滚烫,忙用眼角扫像沈瑞,眼见他并无轻鄙之色,方松了一口气,道:“六族兄,并非小弟有心攀附高门,只是……为防万一……”
“不告而娶”虽是不孝的罪过,不过沈瑾想想四房乱七八糟的家事,只能未雨绸缪。到他跟前透话的人家有几家,李阁老家最是显赫,就算沈举人在南边胡乱给他订了亲事,对方知晓阁老府看中孙女婿,也不敢同阁老府抢亲。
沈理定定地看着沈瑾,皱眉道:“真要有了万一,这样就妥当了?到时你身上少不得多一重‘嫌贫爱富,罪过……”
沈瑾没有直接说明“防”的是什么,不过沈理也不会误会,却依旧是觉得不妥。
沈瑾苦笑道:“小弟也想事事周全,却是有心无力,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沈理看了看沈瑾,又看了看沈瑞,道:“瑞哥儿可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