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沈瑾的继母小贺氏,因与继子年岁相若,素来避嫌,并不插手沈瑾的事。
沈瑾没有婉拒,开口道谢,心中却是彭拜不已。
因为当年孙氏治丧时沈瑞“生病”,沈瑾曾执孝子棒,被郭氏不喜。虽说郭氏没有当着沈瑾的面说什么,可那种审视的目光,已经深深印在沈瑾身上。他知晓自己身份尴尬,先有沈瑞在孙氏之后生病,后有沈瑞守孝期满后又有出继的事,换做不知内情的人,听到四房的事情,少不得觉得他这个受益者就是幕后推手。就算族人眼中,沈瑾学问好是好,背地里也得了心思狡诈的评语。
沈瑾无处喊冤,可要是说他真是存了坏心,他也不认。当年嫡母病故时,他虽已经是秀才,可只有十四岁。打小被嫡母教养长大,沈瑾心中对于嫡庶之分并不太大感触,只是小大人似的习惯将自己放在长兄的位置上。就是当年灵堂前回礼,沈瑾也没有什么多余心思,只是自诩已经是大人,自然******周全。那时的沈瑞并不如后来的安静懂事,反而是个炮仗一样性子的顽童。
一转眼已经过去快六年,孙氏病故使得沈瑞从懵懂的顽童蜕变为沉默的少年;沈瑾也从族人眼中的小神童转变为忘恩负义、心怀不轨,需要忌惮与戒备的人。在乡试之前,就是府学的同窗也与沈瑾关系冷淡;同一辈的族兄弟中,连打小一起长大的沈全都远了他,更不要说其他人。
一直到沈瑾乡试中举,族亲方重新热络起来,沈瑾已经不是当年为别人的冷淡黯然伤神的少年,已经学会淡笑应对。可要说是心水无痕,那是自欺欺人。只是他骨子里自有几分傲气,这些年除了科举上的事情,他关心沈瑞比关心自己更多,是为了回报嫡母的教养之恩,也是为了向这些曾恶意猜测他的族人证明他并没有害沈瑞的心思。
不做贼也心虚,说的就是立场尴尬的沈瑾。别的族人且不说,曾最厌恶他的郭氏终于接纳他,真心实意将他当成晚辈关怀,沈瑾如何能不激动?
沈瑞没有留意沈瑾反应,带了几分沉重道:“婶娘且不用操心这些,本不该这个时候劳烦婶娘,可眼下有一件事无人可托,只能央婶娘出面。”
郭氏意外,直了直身子:“怎么了?可是那位张公公私下索银?眼看官司就要审了,万不可因这些小事节外生枝。需要用多少银子你开口,婶娘这里别的帮衬不上什么,银子总是能凑凑的!”
除了银子,郭氏一时也想不到沈瑞有什么求到自己这个新寡的孀妇头上,毕竟如今松江有沈理、沈渊在,两人都是官身,又同沈瑞亲近。
“是玲二哥的事,玲二哥身子有缺之事还不曾说与玲二嫂子。三日后案子开审,必要提及赵显忠残害士人致残一事,二伯担心玲二嫂子当堂听了受不得,让我来央求婶娘出面,过去与玲二嫂子说此事。就算再难受,有这几日做缓冲,也比在堂下听到此事要便宜些。”沈瑞沉声道。
郭氏叹气,点头应了,吩咐人去预备马车。沈玲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虽是庶孽身份,可他生母是由涌二太太安排的。是因为涌二太太进门三年无孕,私下了看了大夫,说是宫寒生育无望这才安排了通房生子。
从沈玲落地,就抱到涌二太太跟前,那真是当嫡长子一样疼爱教养。只是到底存了一线希望想要亲生子,才使得涌二太太始终不放弃调理身体,也不肯将沈玲记名,结果十来年后真的得了一子,沈玲也从蜜罐子里直接掉到苦水里。要不是他好强向上,又靠上了二房,估计现在也就成了给弟弟看铺子的掌柜。
苦尽甘来,官家小姐娶了,儿子生了,读书耽搁了许多年走关系也入了南京国子监,沈玲眼看出头了,又被生父嫡母以侍疾为借口骗回松江,就此丢了性命。
沈瑾也想着沈玲这位族兄的短短一生,才现自己是如此幸运。
同样是庶长子,小时候被嫡母教养,后来又有了嫡出弟弟,沈玲与沈瑾的境遇差的太多。归根结底,是因为沈瑾遇到的是孙氏,素来心善,眼界又宽,并不因庶长子出色忌惮压制;涌二太太则是寻常妇人,眼界只放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自是不愿意庶长子出色压亲生子一头,也是因为沈玲与沈琼兄弟两个相差十来岁,要是庶长子出息,沈琼无法相争,这才搅和着沈玲连族学也不能去了,只能在铺子里做伙计。
涌二太太决定断绝沈玲科举之路时,亲生子还在襁褓之中;孙氏这里,却不曾因沈瑞的出生薄待沈瑾,后来也没有因沈瑞的顽劣忌惮已经在读书上崭露头角的沈瑾。
“玲二哥才是三房的顶梁柱,可惜了!”沈全也跟着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