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世选虽是章京,毕竟没有抬旗,身份还是包衣,眼前这旗丁若是女真人,少不得他还得叫一声“主子”,当下也得十分客气,笑着对那汉人旗丁道:“给老哥一个面子,主子给我差事,我本牛录的人手不够,上头叫我随意抽调一些人手去帮忙。”
曹世选说话时,顺手还塞了一小串铜钱给那旗丁。
旗丁脸笑开来,说道:“成,都是差事。”
曹世选忙不迭感谢,那旗丁由他选人,顺口道:“曹章京,上头交下来什么差事,一个牛录的人手还不够。”
“一个牛录?”曹世选笑道:“你是看不到,不仅咱们正白旗,整个八旗连蒙古左右翼都得出人手,各处都在挑人,我看你这里人手多,抢先一步,一会你再看,估计你这些爬犁到不了家,得先丢在半道上。”
“要是误了达尔汉主子的差事,我可吃不了兜着走啊。”旗丁的脸顿时苦了下来。
“没事。”曹世选道:“达尔汉主子也得去……明国商人送的粮食到了!”
“啊,这是大好事啊!”
不仅是旗丁,连那些一脸漠然的包衣们的脸上都有了一些鲜活之色,眼珠子都变得灵动起来了。
这些年的天时一直是不好,不过从天启元年的年头到年尾,这一年的天时就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坏到叫人绝望!
“就是那个姓张的明国商人?”旗丁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有些不大敢相信。
张瀚在赫图阿拉住了好几个月,各旗认识他的人都很多,但最多的还是正白旗……没别的原因,张瀚就是皇太极带过来,并且是皇太极推出来介绍给努儿哈赤,最后当面会盟,确定商贸关系,虽是努儿哈赤本人做的决定,但皇太极的干系也是不小。
这么久时间下来,各旗期盼着的商队一直没有到来,私底下不少人已经说张瀚就是骗子,皇太极也快成了笑话……议论旗主是大罪,底下的没根基的旗丁和包衣们打死也不敢,敢谈笑风生,说“老八”怎么被骗,怎么丢脸的,多半是上头的那些大人物们,这些人说的多了,旗下的人不敢说也是听了满耳朵,正白旗的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本主丢脸,大伙儿也是脸上无光。
“不是他是谁?”曹世选拍着腿道:“就是他的商队,早就到了科尔沁,蒙古人出了不少人马帮着送过来,咱们八旗也得出人手往蒙古地方去接!”
“天爷。”旗丁一脸虔诚,合掌道:“这下四贝勒可要扬眉吐气了。”
曹世选道:“哼,他们都沾咱们正白旗的光。”
和那旗丁扯了几句,曹世选的人也选好了,李明礼当然也在其中。
曹世选找了几十辆独轮车来,还有几辆大车,套了骡子和挽马,大车在头,小车在后,狗、爬犁跟在两侧,所有人开始跟着他走。
这样的事各旗都是交给汉军或包衣们办,只有少量的女真真夷骑着马在一边督管,他们也不吆喝责骂,手中却是拿顺刀,两眼冷森森的扫视着众人,各包衣都是凛然,知道这差事等于是行军,稍有不慎就会被斩,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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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世选坐在一辆大车的车辕上,一脸和悦的对李明礼道:“明礼,上回迁辽阳时我崴了脚,又和牛录里的人失散了,那些女真人死盯着我,说砍就砍我……你小子伤没好,架着我走,我欠你这人情,少不得要照顾你。得了机会,奏调你到我的牛录里来,虽说一样做活吃苦,但我不会作贱你,你小子也甭成天掂记着跑,也甭想着杀人,想着临死拉几个垫背的,老哥我一番好意,你可甭拿我当饺子馅。”
李明礼这时才把心中一口气吐出来,身子也有些软,他看向曹世选,眼神里终于有了些生气,默默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心里憋屈……我牛录里还有人以前就认得你,说你以前爱说爱笑,不是冷酷阴森的人,现在却是变了,估摸着,你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受了太多的苦……”曹世选打着了火镰,抽起了烟锅,他也沉着脸看向远方,坐在车上他取下了暖帽,头皮大半光着,他抽着烟,沉思了半响,最终只道:“谁叫咱们摊上了这世道?我就信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谁坐龙廷不是坐?咱们,当兵吃粮,顾着自己的家小才是真的啊……”
……
小小的军堡之侧,努儿哈赤骑着一匹高大的黄膘马,六十来岁的人仍然是腰背挺直,双目也是炯炯有神。
几十个两黄旗的侍卫散在四周,护卫着老汗的安全,这些侍卫都是跟着老汗多年,武勇不在白甲之下,虽然只有三十来人,但陡然遇着几百上千的蒙古人也能护得老汗安全。
便是皇太极,也是披坚甲,佩长弓,他的弓箭有三十七个力,是长大无比的铁胎弓,胖大身材的皇太极能够拉满,一般的将士不要说射的准,能拉满弓就已经可算得是勇士。
代善与莽古尔泰等人也在侍卫的簇拥下,护翼在老汗四周。
几位辅政大臣,诸多总兵,副将级的大将这一次也跟了来,在这个与蒙古人交界的小军堡处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在他们身后,是大量推着小车赶着爬犁过来的包衣,旗丁督促,甲兵策马在四周保护,人群象是大片的蝼蚁,在天地之间匆忙的行走着。
当地平线上出现了同样大量推小车和赶马车的身影时,努儿哈赤轻轻点头,在场的人都露出欢喜之色,皇太极也是感觉心头一松,轻轻的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