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刮在她的脸上,象刀割一般,纠扯着她的袍子,仿佛要把她撕碎。她渺小脆弱得就象一片落叶,无法归根,只能任风漂泊。
草原的雪野,渐渐将她单薄的身影吞噬……
跑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停下来,缓缓下马,面朝着故土的方向,遥望,跪下,把头深深地磕下去。
再抬头,满面泪光。
“父皇!父皇——”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父皇——”
回答她的,是呜呜的风声。
“请原谅女儿不孝,未能灵前叩拜……”她重重地一磕头,一头扎进雪地里,顶起一头的雪,哭道:“您为何,不能再等等,等我回去……”
她猛地,又抬头,向着中原,大喊:“六哥!”
“六哥!记得你说过的话,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你已经是皇帝了!”她喃喃道:“我每天,都为你祈求佛祖,你终于,当了皇帝!”
稚娟跪在雪地里,遥望故乡流泪,大哭拜于天地。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四年来,每一天,每一天,它都是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我是那么期盼着,六年之后,大军南来,让我踏上重回故乡之路。我的中原,我的皇宫,我的母妃,我的,六哥——
我多想回家啊——
不要和亲,不要战争。不要灵与肉的挣扎,远离这一切,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天就快黑了,稚娟还没有回来。想到她出去了大半天,没有任何消息,呼延吉措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他既担心又后悔,开始不过是以为她想一个人静一静,谁知道会一去无踪,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了去,总好过在这里空着急。
就在他开始抓狂了的时候,终于,她一身雪水,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他的视野。
呼延吉措急切地迎上去。一把揽住她,稚娟顺势,软软地落了下来。
“好了,好了,”他心疼地说:“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事了……”
她一言不发,轻轻地合上眼帘,竟然,睡着过去。
醒来的时候,稚娟还在呼延吉措的怀中,看见她睁开眼睛,他微笑着柔声问:“感觉好些了么?”
她缓缓地坐起来。叹一口气。
他默默地抱紧了她。
“容姐姐死了……”她忧伤的声音:“我一直都希望,她能跟六哥……我以为,她可以做皇后,你不知道,他们是多么相爱,又是多么般配……”
“想开些。”他劝道:“朗坤,应该比你更难过。”
唉,她长叹一声:“何以见得——”
他低声道:“看得出,他很爱她。”
“男人的爱,是长久不了的。”她忽然有感而发,轻飘飘的却也冷冰冰的:“爱她?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这里刚死,那里就另娶……”
“另娶,”他沉声道:“也是形势所逼,难道,因为爱梨容,朗坤就让国家没有皇后?因为梨容死了,他就不管国事了?”
他轻声道:“男人的爱,是深埋在心里的,不象你们女人,老是挂在嘴上。不说出来,不见得他就忘记了。”
哼,稚娟冷笑一声:“这里爱着她,那里抱着别的女人,这种事情,只有你们男人才做得出。”
“何以见得?”他慢吞吞地说:“如果七哥不死,还是汗王,你是不是也会,躺在他怀里,想着我?”他下了定论:“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彼此彼此。”
她倏地,看他一眼,低头下去,漠然道:“女人是用生命来爱,男人,却现实得多。”
他轻笑一声:“你又错了。”
“难道不是么?”她说:“古往今来,为爱情不顾一切的,都是女人,孟姜女、白蛇娘娘,不都是这样,可你们男人,一旦容颜老去,就深情不再,比如我父皇,当年是多么宠爱我母妃,后来一年年过去,宫里新来的美丽妃子一多,他一样喜新厌旧,把母妃渐渐忘到了脑后……”
他静静地望着她,忽然问:“你,也怕容颜老去么?”
她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是的,她害怕容颜老去。没有了姿色,没有了年轻美貌,众多女子都将比过她,她将失去他的爱。而现在,最为迫切的,是他的专宠,她拼尽了一切手腕,要独占六年,这六年,太重要了。她一年年地老去,不再新鲜,不再水灵,不再年轻,也将渐渐地失去吸引力。而他身边,不停地,有美丽的女子出现,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衬托出她对岁月流逝的无力。
他已经,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眼里稍纵即逝的无奈。
“稚娟,我已经找了蒙古最好的大夫,来给你看病,”他说:“如果不行,我还会到中原,去给你请大夫。”
她奇怪地望过来,请大夫干什么?
“你是不能适应蒙古的气候,还是,身体上,有别的毛病?”呼延吉措眼睛望着她,用极低极温柔的声音问:“在中原的时候,自己可有感觉,有什么异样没有?”
稚娟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然后眼一翻,没好气地说:“你才有病呢!”
“你必须要有一个儿子。”他低声而清晰地说。
她瞪大了眼睛,须臾,脸一红,黯然道:“你嫌我,是不会生蛋的母鸡?”
他没有回答,却低低地问:“你也害怕容颜老去的,不是么?”
她刚要张口争辩,却悻悻然,放弃了主张。
“别说你不在乎,”他依旧是柔声细语:“你还是害怕的,害怕有一天老去,我就不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