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到院子中间,江大富说道,“这儿风大,咱们到房檐下去,那里背风。”
来到房檐底下,江大富又进堂屋里搬出一把大椅子,放在地上还使劲晃晃,看椅子放平稳了,才说,“闺女,快坐下来歇歇。”
看到这个宠爱女儿的老爹,江又梅实在说不出埋怨他的话。江又梅坐在椅子上,指着旁边的小杌子说道,“爹也坐。”
看到江大富乐呵呵地坐下,又说道,“爹,我现在都记得几年前咱们家还穷,爹在院子里帮我打理野物,肉要拿去卖钱,骨头就抹了盐挂在这房檐下边。”江又梅说着还抬头望了望空荡荡的房檐,“娘就坐在柳树荫下做着针钱,她时不时地抬头说笑几句,或是端碗水喂给爹喝。那时虽然咱们没钱,但咱们乐呵,高兴,这个院子里传出的都是咱们的笑声。那时娘的笑声最大,嗓门也大,说出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爹从来没有嫌弃过,也没有动手打过她。”
江大富一听脸就有些红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愣愣地看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柳树。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江又梅就站了起来,江大富也起身。两父女又相互扶着向后院走去。
鸡、鹅、羊都被放出去找吃的去了,圈是空的,马厩和牛棚里也是空的。唯独猪圈里的四头猪已经肥得有些动不了了,爬在地下直哼哼。再走几步,视野开阔起来,一大片的菜地绿意盎然,莴笋、白菘、韮菜、碗豆长势极好。
江又梅指着鸡圈说道,“那个鸡圈还是爹当初帮着垒起来的,菜地也是爹和娘帮着开垦出来的。”
江大富点点头,笑道,“是咧,我也记得。鸡窝垒起来后,念小子高兴得天黑都蹲在鸡窝前舍不得挪步。”又指着菜地说道,“那片菜地荒了几年,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弄出来。那时你身子不好,我和你娘舍不得让你干这些粗活,怕你累着。又才分了家,事情忒多,山子也瘫在床上不能动。你娘爱干净,每天起床先要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又要忙家里的活计,又要赶着到你这里来做活。有时累得夜里直喊腰痛,还不让我跟你和山子说。……”
说到这里,江大富便把话打住了,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江又梅的眼圈也有些红了,说道,“爹,你和我娘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共同养育了我们兄妹三人,一会渡过那么艰难困苦,为什么日子好过了却要想着分开呢?”
江大富又狠狠叹了口气,恨恨地说道,“折腾,有钱了就穷折腾。”
“是啊,我娘没读过书,没什么见识。日子突然富贵了,就有些飘飘然了,有些得意忘形了,做了些错事。”江又梅说道,“但这些错事和二十多年里的相濡以沫、共担风雨比起来,爹觉得孰轻孰重?”
说完,江又梅眼睛都不眨地看着江大富。江大富脸一红,又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只要爹的一个态度,江家我也只在乎爹的态度。”江又梅目光收回来,转向空旷的一边,“至于别人想给我们兄妹三个安排一个小娘,还没那么容易。我想知道爹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我也希望爹晚年幸福。如果爹确实不想跟娘过了,强扭的瓜不甜,强迫娘回来,对娘也不公平,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爹想怎么做?”
跟女儿谈他和两个女人的关系,这让江大富很是不习惯,脸涨得通红。
想想近三十年,他和李氏成亲、生子,忙忙碌碌过日子。戏里或话本里说的那些啥恩、啥爱,没时间想,也不好意思想。
等到不忙碌了,李氏就开始找事,惹了他和他爹的厌烦。他动手打了她,他爹又把她赶出了江家。
现在仔细想想二十多年的相濡以沫,风雨共渡,心一下子痛了起来。
但那个年青的女人又偶尔会跳入他的眼帘,温婉贤淑,进退有度,还有她眼里的那一抹温柔,……这是风风火火、目不识丁的李氏所没有的,那异样的心动也是他原来没有过的。
看到女儿期望的目光,江大富心里很矛盾。他最听他爹的话,但他最在意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儿。
当初看到女儿为了林大郎被赶出家门也在所不惜,他的心都碎了,夜里还偷偷哭过。那几年看到疯疯颠颠的女儿过的糟心日子,他更是难过,若不是为了孝道,他早就搬过来守着女儿过了。
后来,女儿的病终于好了,人也精明起来。他高兴啊,经常被这个女儿抓劳力,自己家里、女儿家里、县上镇上到处跑,像个陀螺转个不停,但再累干得都乐呵。
如今女儿明显就是想让他把李氏接回来,但他爹又想让他把那个姑娘娶进门。
他该怎么办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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