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瑶华取过纸笔,一边研墨一边道:“我先把原谱写下来,然后咱们再一起研究。”
文笙手不方便,钟天政接过砚台:“我来吧。”
谭瑶华写一笔工整的蝇头小楷,他的字迹文笙早就见过,此刻守在一旁,见他把《希声谱》的曲谱一行一行默出来,心中激动难言。
谭瑶华写完了放下笔,道:“这曲谱早打出来了,本来我去邺州,想把它也带上,只是这支曲子本身有些怪异,听着不像另一首那么分明。”
钟天政十分感兴趣:“那你快些弹来,叫我们听听到底怪在何处。”
谭瑶华笑笑,左手按弦,右手轻拨,抚动了古琴。
这支琴曲同样不长,谭瑶华很快弹完,而后他伸手将琴弦轻轻按住,止住了尾音,抬头问另两人:“感觉如何?”
钟天政感慨道:“指法颇繁复。”他吹箫侧重于技巧,看谭瑶华弹琴也是先着眼于指法。
适才谭瑶华的指法确实给人以眼花缭乱之感,只看左手,就有大量的绰注,花样繁多的吟猱。
飞吟、游吟、落指吟,小猱、大猱、荡猱,右手滚拂、圆搂、轮指,如此自由多变,难得谭瑶华处理得缓疾得当,层次分明,透着一股轻松随意。
至少文笙左手若是完好,依她此时的功力,绝无可能做到像谭瑶华这么举重若轻。
但谭瑶华说这曲子怪,指的绝不是指法有多复杂,他谭家便是以指法起的家,如此难度的曲子若按妙音八法算也就是个三四重的程度,距离谭瑶华的极限还差得远。
故而他听了钟天政这话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文笙。
文笙这半天不说话,正是感受到了谭瑶华所说的古怪。
在谭瑶华那复杂多变的指法下,这支曲子听上去旋律跌宕明快,其中有几处明显相似,节奏感极强。
听上去不像古琴,到有些像琵琶之类的乐器发出的声音,珠弦碎玉,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
可怪就怪在初听如此跳脱的一首曲子,不知为何其中又暗含苦涩之意,叫人听过之后不是心花怒放,而是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既然这首曲子出自《希声谱》,文笙不由要想,《希声谱》中有一首《伐木》,一首《行船》,虽然这名字都是她取的,但原曲表达的当是这个意思无疑,这一首又是什么呢?
她听不出来。
这种节奏感极强却又透着悲伤的旋律,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凝神思索了好一阵,问谭瑶华道:“你也听不出来它说的是什么?”
谭瑶华摇了摇头:“我觉着是我出身国师府,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故,这一年间特意到处走了走,乡间、市井我都呆过,留意观察,却始终没有发现有哪一样事情与这旋律有共通之处。”
“也许是做这样活计的人太少,平时不容易见着,所以我们一时想不到吧。”文笙只能做此猜测,“说不定哪一天,灵光一现,就会想到了,或者无意中撞上呢。”
话虽如此说,文笙却多少有些失望。
她自忖不像这世上旁的女子,前生后世也去过不少地方,而谭瑶华显然也属见识广博之人,凭他们两个的经验,竟听不出这琴曲里说的是什么,那以后靠着碰运气来寻找答案,怕是极为渺茫。
可若不能将其破解出来,这首琴曲便不可能为自己所用。
可惜了。
谭瑶华遗憾叹道:“只好如此了。”
这时候,却听着屋子外边脚步声响,丫鬟们齐刷刷道:“小姐来了,见过小姐。”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不用多礼。五哥在里面陪客人呢?”
谭瑶华笑对文笙和钟天政道:“我妹妹令蕙来了。”
他口称妹妹,其实是堂妹,谭令蕙是大先生谭睿博的掌珠。
谭老国师嫡出的孙子十几人,孙女却只有长房这一个,各房都拿她当宝贝,宠爱非常。
文笙和钟天政一齐起身相迎。
“五哥,打扰勿怪,我们是来看状元的。”房门自外边推开,谭令蕙当先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