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经过了钟天政的筛选,他会将京里谭皇后和王光济的举动说给文笙听,是觉着这两条都非常有意思,文笙肯定会感兴趣。
文笙果然颇为关注。
谭皇后之举,到底是建昭帝的安排,还是她自己的意思?
若是前者,难道是杨昊俭的地位不稳,建昭帝因为成巢之败有了旁的打算?
若是谭皇后自己……这么大的事,谭皇后不会是一时心血来潮,必定事先同父兄都商量过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谭家在皇位继承人上真正支持的是大皇子杨昊御,甚至直接就是皇孙?
文笙本以为谭瑶华和白文瑞之女订婚,意味着国师府已经准备在建昭帝百年之后,继续辅佐他选定的继承人杨昊俭,现在看来,竟可能不是那么回事。
不知谭瑶华本人是不是知道,又作何想法。
建昭帝身体越来越糟,京里围绕着即位人选,想必各家都在紧锣密鼓,形势紧张到一触即发,这个时候,王光济又跟着蹦跶什么?他一个刚招安不久的匪首,难道不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避嫌吗?
钟天政带回来的消息太少,文笙想不明白。
文笙身体不好,钟天政放慢了速度,一路晓行夜宿,中间游山玩水,闲谈八卦,四五天之后到达彰州。
彰州虽然也在开战,比起白州来情况好多了。
城池府县好歹都在朝廷手里。
彰州境内有几支小股的敌军,每支千八百人,多是海盗和列登私军,他们藏身山野,伺机出现在城镇外头。像饿狼一样,抢了就走。
钟天政和曲俊把会合的地方约在了彰州云峰的乡邑村,他和文笙因为是直接过来,到得稍早。
乡邑依山傍海,云峰高且陡峭,因为山道险峻交通不便,这个小村落既偏僻又安静。在这个乱世。像个世外桃源一样,若不是钟天政路指得详尽,曲俊他们根本不可能找来。
村里有百十户人家。村民看上去一个个都很老实淳朴。
村长是个五十出头的老者,名叫何大海。家里十几口人,三世同堂,最小的孙女刚两岁。
这样一大家子。文笙真没想到也会和钟天政扯上关系。
但事实上确实是这样,据何大海自己讲。他们本是临县的百姓,几年前东夷人杀进彰州,他们全村人一起逃难,路上饿死了不少人。幸而遇上了钟天政。
钟天政给他们指了这里,还带着人帮他们安了家。
刚开始时没渔船也没粮种,全靠钟天政接济。直到这两年自给自足,大家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文笙闲来无事。就把周围的环境好好察看了一番。
村子里看房舍有上百户,但实际上像何大海这样人家的只占了一半,另一半先前空着,直到钟天政带着文笙择一户住入,周围才开始陆续有人住进去。
虽然这些人也多拖儿带女,单看外表和原来的村民很难区分,但文笙不用想就知道,这些肯定都是钟天政的亲信。
狡兔有三窟,钟天政也不遑多让。
何大海还特意提醒她,云峰上有很多豺狼虎豹,吃人不吐骨头,所以没事千万不要往山上跑。
文笙扭头向着一旁黑魆魆的云峰望去,心中不禁一动。
转过天来,她就叫钟天政陪着她到山上转转。
钟天政依言陪她去爬山,二人上到一处坡顶,居高临下,正可以俯视乡邑村的全貌。
文笙搬了块石头,对着乡邑村方向坐下来歇息。
钟天政笑道:“你看这里如何,山青水秀,民风淳朴,住在这里不问世事,任它外边天翻地覆,这小小村落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待救出李承运,交给曲俊他们带走,你我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文笙心说很好,就是离战场还是太近了。
钟天政在她身边坐下来,道:“村里有不少孩子,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教他们识识字,背背书。他们都很听话,绝对不敢惹你生气。”
文笙暗道什么意思嘛,我又不是有教人读书的瘾。
她托腮遥望山下,道:“等救出李承运来再说吧。说不定等蒋海龙来过一趟之后,这里就不像现在这样清静了。”
“到时候咱们到云峰外边交易,放心,蒋海龙是个聪明人,等这边显露一下实力,他知道贪得无厌的话得不偿失,自然也就见好就收了。”钟天政考虑得十分周到。
“钱数没有问题吧?五百万两他可答应了?”文笙知道路上这些天钟天政与手下人联系一直未断。
钟天政似笑非笑:“你都发话了,他如何敢不应。”
文笙怅然道:“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五百万两银子,等这场战争平息,要赈济受战火荼毒的几州百姓也用不了这么多钱。但愿拿到这笔钱的人能够体念到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将它用在邪途。”说罢,眼角余光向钟天政望去。
钟天政却未注意,撇了撇嘴,无奈道:“过两天曲俊会把第一笔五十万两送来,蒋海龙那边会派人过来取,行了,这事定下来就不要再琢磨了,想多了小心晚上睡不着觉,当着这碧海蓝天,青山红瓦,张口银子闭口钱,扫不扫兴?”
但过了两天,情况却突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曲俊的五十万两银票准时送来,蒋海龙那边却来不了了。
朝廷的一支人马乘着战船从飞云江入海口出发,兜了个大圈子,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了榆荚岛附近,榆荚岛是蒋海龙的老窝,如今他手下的大批海盗都在大梁沿海捡便宜,家里防守空虚,被偷袭了个正着。
损失还在其次,不少海盗的家眷被当场抓的抓。杀的杀,蒋海龙因为这事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和这边做生意。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东海几支海盗闻讯立时炸了锅,纷纷组织人手,誓要给大梁点厉害瞧瞧。
大梁这支人马带队的将领一个叫杨良乔。一个叫杨良木。
这两个名字文笙听都没听说过。惊奇地问钟天政:“你说谁?”
钟天政皱眉:“你忘了?便是王二和王三。”
文笙这才想起来,这两人早在招安之初便得建昭帝赐姓,原来改成了这两个名字。
本来打海盗是好事。可这时机实在是太不巧了。
文笙有些犯愁,问钟天政道:“这便是王光济最近一回回进宫的结果?”
钟天政安慰她:“你别急,蒋海龙不过是没有防备,等他找王二、王三报了仇。肯定会想起咱们来。东夷那边我都疏通好了,李承运不会再受罪。多等几个月,我保证把李承运全须全尾地救出来。”
文笙长叹一声,钟天政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们和蒋海龙都成了一伙的。盼着朝廷的人马在海盗手里吃败仗。
她无心同钟天政争辩,战局在不停地变化,虽然钟天政一直劝她说好事多磨。文笙心中还是对此次营救李承运多了些不祥的预感。
钟天政又道:“我打听到的不是这样。”
“嗯?”
“京里最近对长顺侯多有传闻。王光济同王二、王三彻底闹翻了。”
文笙大感意外:“为什么?”
“此次出兵,是白文瑞讨旨签的命令。王二、王三是杨昊俭的人,招安王光济,立功的是杨昊俭,没有杨昊俭出力,老皇帝也不会单独封赏王二、王三。而给他们赐姓,就是暗示他们和王光济划清界限。”
文笙为钟天政所说吸引,暂时放下李承运那事:“难道不是做戏?”
“应该不是。王光济最近贴上了杨昊御,听说他每次进宫,都是去向老皇帝哭求,要老皇帝将王二、王三下入大牢,”钟天政顿了顿,方道,“王光济说王二、王三毒死了他的长子。”
文笙吓了一大跳,突然想起来杨兰逸跟她说的那些,什么飞云江上瘴气重,很多人都病倒了,王光济的长子病死,次子病重,他无奈之下这才同意招安。原来不是瘴气,竟是中毒?
王光济不知怎的发现了真相,还锁定了凶手。
不过想也知道,这些事发生在招安之前,他那时候还是反贼的身份,老皇帝听了之后,不但不会给他作主,心里多半还要赞一声“毒得好”。
那杨昊御带着王光济一次次进宫,又有什么企图?
这些事,若是有机会问问王十三,也许就能得到答案,可现在,文笙只能自己想得头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