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吴丰直挺挺躺着,满身是血,一把钢刀没入前胸,伤得太重了,吴府的门客随从们全都不敢上手碰他。
“折桂钩”戴向急得满头大汗,一下子叫:“快给府里送信,叫他们赶紧派人派车来接!”一下子又叫:“大夫呢,先找个大夫来给大人止止血。”
当即便有两人飞身上马,向吴府方向疾驰而去。
轿夫们慌里慌张跑向状元桥唯一的一家药铺,去找坐诊的大夫。
剩下戴向几个不敢挪窝,吴大人还一息尚存呢,谁知道那刺客会不会去而复返。
堂堂嘉通府尹遇刺,刺客还逃了,加上吴丰是太师的长子,想也知道这里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关闭四城抓刺客还在其次,也不是戴向等人的职责,他们着急的是,怎么能保住吴大人的性命,好叫吴老太师的怒火别烧到几人身上。
想起那人酷似陆鸿大的手段,戴向不禁暗暗打了个冷颤。
恰在这时,由不远处跑过来四个人。
吴家的门客们一见对方这架势,立刻意识到来的不是寻常百姓,个个面露警惕,将吴丰护在当中,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宣同方跑在最前,连连摆手:“别误会,我等是陈康宁陈大人家的门客,诸位是太师府上的么,出了什么事,可需要帮助?”跟着就把陈府门客的腰牌打腰上拽下来,隔着数丈远,扔给对方过目。
吴府人接过来扫了一眼,登时松了口气。
虽然如此,他们却也不敢叫宣同方几个靠前。戴向道:“我家大人适才遇刺,还请几位帮忙去给庄少尹送个信,叫他赶紧派人缉拿刺客。”
少尹庄子骞是吴丰的副手。
另一位门客亦道:“庄少尹这会儿应该还在衙门里没走。”
宣同方似是吃了一惊,随即对他请了来吃酒的两位道:“李兄、赵兄,烦请你俩跑个腿吧。”而后转向了吴府众人:“这在大街上也不是个事儿,我表弟在旁边盘了个店铺,不如将吴大人暂时挪到他那里去。叫药铺里大夫先给治着。然后赶紧请了医令大人来看。”
戴向等人正六神无主,听宣同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对他大生好感。再看他指的是眼前一家书坊,可想而知,书坊里干净整洁,进出都是斯文人。进去之后把门一封,可比在大街上随时有人来袭强多了。
宣同方跑去叫了掌柜的和伙计。拆下门板,抬过来由吴府的门客小心翼翼将吴丰放上去。
戴向因他适才提起医圣燕白,心中一动,俯身过去。在吴丰所系的云纹腰带上取下一个锦香袋。
锦囊里头被当作宝贝收藏的是个小瓷瓶,戴向自里面倒出一颗浑圆的丹药,撬开吴丰的牙关。给他喂了下去。
“这是医令大人配的续命丹药,有这么一颗。再是危急,也可保吴大人多活一两个时辰。”
因为宣同方和冷兴生热心帮忙,戴向对他俩有了些好脸色,多解释了一句,和吴府的门客们把吴丰抬到书坊里。
此时旁边药铺的大夫也被轿夫们带过来,那大夫一看吴丰的伤势额上便冒了汗,哭丧着脸道:“吴大人伤得这么重,这个……千万别碰他,也别叫他活动,还是请医圣大人来看看吧。”
戴向见找来的大夫如此没用,不禁狠狠皱眉:“已经去请了,你先顶一阵。不求你治好大人的伤,在医令大人来之前,不能再恶化了,总之,干得好大大有赏,干不好,你这庸医仔细狗命。”
吓唬完了那大夫,他才有暇直起腰来,打量书坊里的环境。
比起周围其它的店铺,这书坊确实有些冷清,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半边货架空着,另一边摆着些文房四宝。
戴向是个武夫,看不出墙上悬挂几幅字画的好歹,目光一转,被柜台旁的一个妙龄女子吸引了注意。
那女子由一个老妪陪着,先前正在案桌前作画。
出了这样的变故,店铺里一下子涌进来十几个陌生人,她并没有就此避去内室,只是放下了笔,关切地望过来。
要怎么形容这位姑娘,戴向虽然因为吴丰性命垂危而内心焦躁,在看到她的瞬间,仍不由地震了一震。
好一个病娇娘!
虽然她面色苍白,双唇失了红润,却生得鼻似直尺,眉如刀裁,尤其是一双眼睛,大且仿佛会说话,眼波幽深,几能照见诸人的倒影。
这样一个女子,衣着寻常,安静而落落大方,出现在书坊里,非但不叫人觉着突兀,反到看上去相得益彰,有一种古怪的和谐感。
南崇抑武重文蔚然成风,嘉通城里藏着不少不为人知的才女,戴向只是看了两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紧张地盯着吴丰,生怕他有个闪失。
文笙也很紧张,行刺成功了,吴丰半死不活就在眼前,十三呢?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抓到?
她的目光在宣同方和冷兴生脸上掠过,没有得到答案,悄悄将手伸到桌案下头,握住了童白霜的手。
童白霜手抖个不停,当是因为终于见到了大仇人,强自压抑内心情绪所致。
好在她脸经过了易容改妆,不容易露出破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书坊里气氛紧张得很,除了吴丰时不时呼痛呻/吟以及大夫在旁慌手慌脚地救治,再没有其它声音。
众人急得不行,不管哪一方,心里都是一个想法:燕白怎么还不来?
吴府尹遇刺的消息早已经在附近传开了,他的轿子、随从的马还都扔在大街上呢。
状元桥往日里热闹,这会儿街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大家怕惹麻烦上身,都特意绕开了这段路走。
可总是有那与众不同的人。
一个衣衫不整的大个子沿街走过来。
说衣衫不整。是他左肩受了伤,也不知哪家大夫帮他包扎的,肩膀上鼓鼓囊囊一大团,撑得外袍系不上,那大夫大约是担心他左臂活动撕裂伤口伤到筋,还用宽布条把他胳膊给吊起来了,这么着走在大街上。看上去实在凄惨。
但他却似半点儿也不在乎。还挺乐呵地哼着小曲,走到书坊外头,不等看到屋里众人。便喊了一嗓子:“老蔚,在不在,我接我媳妇来了!”
说话间,他人到了门口。猛见屋里这么热闹,“嚯”地向后一缩。惊道:“干什么呢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