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简公绍,谭梦州逐渐冷静下来,命人叫来了谭大先生父子。
“当初我觉着简家小子虽然不聪明,好歹忠厚老实,没想到老实与蠢不过隔着一线,如此也好,省得令蕙嫁过去之后受气。我已与简公绍说好,先不要宣扬,等风头过了就说令蕙要给祖母守孝,不愿耽误对方,两下解除婚约。”
谭大先生颇为意外,想想简师兄这么多年鞍前马后侍奉父亲,同自己交情也好,没想到临了却因儿女婚事与谭家起了芥蒂。
令蕙任性胡为被人在背后说长道短,他这做父亲的难辞其咎。
他黯然道:“都怪儿子没有将令蕙教好。”
谭梦州摆了摆手:“我谭梦州的孙女,何需受那些臭规矩束缚,更别说令蕙是乐师,岂能以寻常女子的标准要求,难道她还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相夫教子?”
谭大先生欲言又止,他隐隐觉着老父的脾气较以前母亲在时大了不少,也许是五弟失踪、母亲去世、三弟残废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刺激了他,叫他变得护短起来。
谭锦华却不理会祖父、父亲怎么想,直言道:“我看这事也怨不得简家,简师伯不是外人,最好别因此生了嫌隙。华家还有几个小表妹,瞧着都比令蕙懂事,等我回头给简二做个媒。”
谭梦州向来拿这大孙子没办法,无奈地道:“你看着办吧。”
解决了简二的事,谭锦华若有所思:“最近乱七八糟的传言有点儿多啊,无风不起浪,怕是有人在悄悄拿令蕙的婚事做文章。”
谭大先生皱眉:“这般可恶,会是离水的那些人,还是姓钟的?”
钟天政阴魂不散,什么卑鄙无耻的事都能做出来,谭令蕙自从几年前认识他,简直就像是前世欠他的。中了邪一样。
至于离水方面,嫌疑更是不小。
全大梁都在议论王十三的身世,对顾文笙要嫁他口诛笔伐,这节骨眼上。搅黄了令蕙的婚事,相当于大大减轻了顾文笙所受的压力。
谭大先生越想越觉得这大约便是事实,叹了口气:“一会儿我找秦和泽谈谈,他这奉京府尹还想不想干,怎么能任由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散布谣言。”
谭梦州冷笑:“那些王公大臣与咱们不是一条心。巴不得看我父子热闹。他们当老夫是聋子瞎子,不知道他们在暗地里同李承运眉来眼去!”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意兴阑珊:“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叫令蕙的娘和大嫂好好劝着些,跟她说,简家本是低嫁,既然不满,咱们也无需将就,祖父一定给她挑个胜过简家小子千百倍的夫婿。”
谭大先生回去怎么同夫人交待的暂且不提,单说谭锦华。回了自己的院子,同妻子吕氏将简家退婚的事说了说,道:“娘少不得找你,到时候你自己掂量着说两句,帮帮腔就得了,反正她也听不进话去,说再多也白搭。”
吕氏也是名门闺秀,闻言嗔了丈夫一眼,道:“哪有这么说自己亲妹妹的。”
谭锦华嗤道:“就因是亲的,才不得不给她擦屁股。从小就心比天高。想学祖母自己选夫婿,结果如何?你等着瞧,知道简家退婚,说不定她还会大大松一口气。”
解除了婚约。谭令蕙是不是如释重负,吕氏没有看出来,她只觉着小姑听到这消息之后脸上的神情似喜似怒,说不出的古怪。
华氏不放心,搂着女儿双目发红:“我儿别怕,祖父最是疼你。等你孝期一满,肯定会给你找个好夫婿,比那姓简的好过千百倍。”
谭令蕙点了点头,见母亲面有戚色,淡淡地道:“这话是祖父说的么,那您还担心什么?我们谭家人不但是领袖乐师,更掌着兵权,如今祖父发话,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以前是孩儿想差了,生为女子又如何,想要什么,我应该自己去拿。”
她见母亲和大嫂都呆呆望着自己,嘴角翘起,古怪一笑:“再说那顾文笙都要嫁王十三了,女儿再是倒霉,也不会比她更不济。”
华氏一听顾文笙这名字就觉着头疼:“那不过是个山野村姑,虽然会弹两下琴,终是难登大雅之堂,你理她做什么?”
谭令蕙依在母亲怀里,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幔上的金钩,喃喃自语:“天下女子,只有我和她是乐师,我不同她比,别人也会把我们联系到一起。”
虽然谭令蕙看上去十分冷静,不哭不闹,对退婚一事表现得很淡漠,华氏依旧是柔声细语开解了很久,过后又和儿媳说好了,两人轮流来陪伴谭令蕙,更吩咐紫竹等几个贴身丫鬟好好侍候小姐。
府衙差役与官兵一齐出动,在茶楼酒肆一番抓捕,敢于在这等公众场合放肆议论的少了,但谭家大小姐已经退婚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老百姓顿时将注意力从顾文笙和王十三身上收回,悄悄议论原来真要把谭家大小姐嫁到吉鲁国去,以换得吉鲁军队从大梁退兵。
谭老国师真是德高望众,一心为百姓着想啊。
没见和吉鲁国谈判事宜便是谭家在全力推动么?
谭梦州父子听到这些话别提多窝火。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人在背后推动,制造散布谣言是怎么都跑不了了。
顾文笙可以不在乎名声,谭家的闺女却是奉陪不起。只有尽快解决吉鲁国大军,才能釜底抽薪,叫众人不再死盯着和亲这件事。
谭家人紧锣密鼓地商量布置,那边厢,谭令蕙在府里呆着气闷,要出府去散心。
以前谭令蕙还时常去去玄音阁女学,自从钟天政鬼公子的身份败露,她便很少去了。
到不是怕被人嗤笑,在谭家的地盘上,还没谁这么大胆,而是随着局势不断变化,她的那些同窗姐妹也已逐渐离心,很多姑娘由家里做主,匆匆退学出嫁。她即使去,也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身处热闹之中,心中的寂寞却无处排解。
这一回,她要去西山。说是想看一看深秋的红叶。
华氏不放心,想叫儿媳妇陪着一起去,谭令蕙却不愿意。
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再说西山她也常去。乐师出行,有三两个随从足矣。
华氏犟不过女儿。最后谭令蕙带着紫竹绿榴两个丫鬟,外加四名侍卫,一行共是七人,乘坐两辆马车,出了国师府直奔西山。
此时正是深秋时节,恰逢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凉风习习,马蹄踏在山道上,一路留下清脆的响声。宛如一篇曲谱,一段乐章。
紫竹留在谭令蕙身边伺候,见她自从上了西山便叫卷起帘子,眉头也慢慢地舒展开,心神一松,笑道:“这景色真是美,小姐早该出来了。”
谭令蕙笑笑,没有作声。
紫竹又道:“不过一年里只有这前后半个月满山红叶如火,咱们来的正是时候。”
谭令蕙慨叹:“是啊,又是一年深秋了。时间过得真是快。”
紫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怔了怔笑道:“小姐,一会儿咱们挑那最美的景致,您抚琴来上一曲。那可真是美人美景相得益彰,等您弹完琴,一定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主仆两人说着话,马车渐渐上到山顶。
居高临下,才好赏那满山的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