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一个要杀人,一个不让杀,相比之下自然就是攻击的一方占便宜。这就好像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样,保护的一方,要时时防备,精神一刻都不能放松下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手的任何一个变化都会叫他紧张不已,时间一长难免就会露出一点破绽。再也保持不了最初时的圆满。
王越在这种时候,出言相答,就是要把自己现在的优势扩大,逼着周长虎出错。要不然,再这么拖下去,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万一再有个人闯进来,事情暴露,他也麻烦。
夜长梦多,时间不等人呀!
“我现在是直属京城禁军的校尉教官,接到的任务就是保证洪承业在日不落期间的人身安全,只要他不死,我就能交代过去,王越师傅,真的一点情面都不讲,非要和我为难么?”似乎已经猜到了王越的心意,刚才还在劝说的周长虎忽然脸色一变,把自己的职务报了出来。
“王师傅你到底也是唐国人,应该知道禁军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这里虽然不是国内,但我希望你能想的更清楚一些,不要做一些害人害己的事情。省的日后,后悔。”
“我做的事情想得都很清楚,做什么不做什么也依着心意而为。”王越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我感兴趣的事,你堂堂江左第一好汉,早年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老了老了,却晚节不保,给人当起保姆来了。你也别拿京城禁军那些话来唬我,这里面的门道我比你知道的清楚的多。校尉教官?嘁,说的好听,你有校尉的实权吗?不过就是一个虚衔而已,你以为像你这种出身草莽,没有经过任何审查的人,就能得到那些人的信任?”
又是一番话,王越说的一针见血。却是字字诛心,句句如刀,简直像扒皮一样,一下就把事情说的直白无比,****相见。
下一刻,周长虎脸色瞬间就是一变,呼吸声顿时粗重了许多。
“信任不信任,不是你说的算。武术在枪炮出现之后就已经注定没落,想在这年月靠拳头吃饭,没有一点付出怎么行?”周长虎脸上的肌肉颤动,接着道:“我家原本就是江左望族,周氏一门的渊源甚至可以上溯到三国,但前朝末年山河破碎,偌大家业几乎一朝散尽,族人流落各地,改名的改名,换姓的换姓,所求者还不就是为了活下去。我五岁拜师练拳,二十四岁拳法有成,期间光师傅就有十三位之多,可你知道我的这些师傅最后都怎么样了吗……?七个被抓,含冤下狱,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剩下的不是残了就是傻了,甚至还有活活饿死的……我一辈子练拳,能活到现在不容易,膝下又没有儿女,老了老了,总要找条出路,给自己养老。”
“所以,我没有错。”
王越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对周长虎的这些话并不表什么意见。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从那个年代走过来,又有哪一个心里没点儿伤心事呢。但伤心归伤心,这和练拳却没有什么关系。
练拳的人,手上练得是拳,里面修的却是个心。要是练拳练得连自己的心性都不能驾驭,那拳法练得再好,也总有个限度,没有一颗纯粹的尚武之心,就绝对站不上拳法的最高峰。
精神影响物质。一切的苦难不过是磨砺拳法和心性的。可眼前这个周长虎说话时,语气中自怨自艾,一腔愤懑,还在为过去生的那些事情耿耿于怀,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放不下自然就成了心魔。
“只可惜了这样一个人物,一步错,步步错,以后怕是再也没有上进的可能了。”
“十三位师傅?那不知道你的天罡手练得是哪一派?”根本也不接这个话茬,王越啊啊哈哈一笑,顿时就把话锋一转。
“天罡手就是天罡手手,还分什么派别。”
“说的也是,万法同源生。天罡手下合易理,上应北斗,练到了大成,整个人就仿佛是个天罡北斗,拳理就是那个拳理,的确不该分什么派系。”王越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听在耳朵里却如金声玉振,好像两片精钢铁片在撞击。
流传到现在的拳法,因为在练法和打法上些许不同,一般都会分成很多的派别。周长虎练得天罡打穴手,原本就是出自道家的巴山一脉,流传到现在,一样是有七星和天罡之别,不过说到底也只是各家功夫的侧重点不同罢了。七星拳擅养,天罡手擅斗。
“说得好,功夫就是功夫,哪有那么多的说道。当初祖师爷传下天罡一脉,几位老师爷在世的时候可也没有什么这派那派的,还不是后来的弟子人为附会,或为扬名,或为逐利,才弄出了这许多门道。”周长虎哼了一声,脸上表情虽然还阴沉的厉害,但看向王越的眼色去已经柔和了许多。
同一门拳法中的流派本来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能演变传承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有其一定的道理。周长虎的这些否定流派的话,若真的传扬出去,那肯定就有人给他扣上一顶欺师灭祖的帽子和黑锅,就算有人也觉得他说的有理,却也会会因为有所顾忌,不会说出来。
相比之下,王越原本就不是武术界的人,心里也没有什么门派之见,这些话一出口,周长虎当然听得顺耳,几乎就要引为知己。
“能把功夫练到这种地步,王越师傅你果然与众不同。只可惜我们两个到底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得再多最后仍旧免不了要打过一场,不能和你坐下来好好交流一次,真是我平生最大的憾事之一。”
周长虎说话间,忽然叹了口气,不经意间神情一转,精神便有所疏忽,脚下微微的在原地错动了一下。
他这一动,原本只不过是心里有感而,自然而然的一动,脚下错开的幅度小的几乎不可目视,一般的练家子就算近在咫尺,眼睛盯出泪来也看出来这一丝丝的不同变化。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里,王越却是突然动了,就好像两个人间系着一根看不见的线,一个动了,另一个也马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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