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中午,罗安被罗偲从沙发上挖起来,逼着她洗漱干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起去给姑奶拜年。www.Pinwenba.com昨晚那场争执,好像并不存在一样。
她们到姑奶家的时候,刚过了午饭点。她们是特意这个时间来的。姑奶家是个大家族,人很多,她们不想赶饭口。年礼是早就送了的,但作为她们认可的唯一长辈,还是要在初一这天上门来拜个年。
姑奶快八十了,打扮的金碧辉煌的。真的是金碧辉煌,她穿着……寿衣。
老太太是很传统的人,“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所以从七十二那年开始,她就开始坚定的穿寿衣过年。这是老规矩,老人认为穿上寿衣就能骗过阎罗王,而且,“走”的时候万一比较急,来不及在还有气儿的时候换上寿衣,那寿衣也是可以带走的。因为已经穿过了嘛~
所以老太太,快快乐乐地穿着九件套的寿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接受晚辈的拜年。谁来拜都给红包,当然,红包有大有小,包装一到百元不等。
罗偲罗安拜过年,接过红包就被老太太拉着手拽到了身边坐下。
“大丫二丫都乖,不搭理那帮东西。”老太太瞪了一眼打麻将的几个亲戚,从罗偲姐妹进来,那边就有人说风凉话指桑骂槐。
罗偲罗安脱了外衣,把那帮人当空气。对于亲戚间的冷嘲热讽开始还会争辩、难过,这么多年早想开了。
“姑奶,你看着气色可好!”罗偲摸摸老太太的脸,那脸上红扑扑的。
“好!你们也好,越长越漂亮啦~”老太太擦把汗。屋里暖气给力的很,大家都穿打底衫,老太太棉袍子还在身上裹着呢,脸色想不好都难。这一点她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但新年嘛,就要讨个吉利,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乐呵呵。
罗安喷笑:“姑奶,我们都多大了,可别这么夸了啊~”
“傻丫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姐俩长的好,是你们俩的福分,可不像有些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怪你们那损爹,没事儿出什么家呀,让我大丫二丫平白遭人笑话——呸,也不怪你爹,你爹也是个可怜货,又可怜又软,提都提不起来——都怪你妈,个不学好的,多狠的心,扔下你们就跑了!看她死外头才好呢,死了都没人给她送终……”
麻将桌那头传来嗤笑。感情都支楞着耳朵听笑话呢。
又来了。姑奶真疼她们,在她们最难的时候,老妈把家里东西卷包会了,老爸班也不上了,发疯了似的出去找,没路费跟亲戚借,跟邻居借,跟朋友借,找了一年多也没找到。等他总算不找了也死心了,在家里闭门关了两个月,忽然出家了。
跟亲戚借钱虽然不算很多,每家三千两千的,但他一直不上班也没有收入,等他一出家可是成了新闻,满家子亲戚都炸了锅,有骂的有气的,因为大多有债务关系,谁到她们家都没好脸色,至于那两个女孩子有没有生活出路,谁在乎呢?老大都十七了,大人啦,他们没逼她父债子偿已经仁至义尽了。
在一片眼刀语箭中,就姑奶管她们,时不时给她们送吃的用的,冬天给做棉袄,夏天给送西瓜。现在谁还穿做的棉衣呢?可是她们领情,这份好深深记在了心里。老太太没老保,能帮她们的都是针头线脑,但就是这些小东西,是老太太捡瓶子一分一分攒下的。还记得刚出事儿的时候,老太太从里怀兜里掏出手绢,把攒了好久的毛票子塞给罗偲,让她给二丫交学费。罗偲捧着钱哇哇大哭,那是罗安见到的,罗偲最后一次哭。
后来罗偲就辍了学,当营业员,干到现在一路风生水起,她们没大富大贵,但姐妹俩两套房,都没贷款,实在也算不得缺钱了。
在她们心目中,老姑奶是她们唯一认下的亲戚。可是吧,这老太太越老越爱唠叨,每回见着这姐俩都要把这段扒出来念叨念叨,也不管她们爱不爱听。
“姑奶,你穿我给你打的羊绒衫没?合适不?”罗偲转移话题。
“啊?那个啊!我没穿,那薄的,得等开春才能穿吧?”
“姑奶,那是羊绒的,别看薄,可暖和呢~”
“不中不中,纸片儿一样,一打就透了,还是大毛的暖和~”老太太脑袋摇得拨浪鼓似。
罗安一打眼看到姑奶的大儿媳妇,这个年界六十的女人正倚在厨房门口嗑瓜子,身上穿的就是她们年前给老太太送的羊绒衫。她们这件羊绒衫是定制的,本来是玫红的底子黑色领口,但老太太爱颜色,于是特意嘱咐把黑色改成了正红,此刻罗安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用胳膊拐拐罗偲,使了个眼色。
罗偲也看到了,对那个她该叫堂婶的女人轻蔑一笑,那女人正好看过来,愣了一下,接着就想发怒,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脸色难看地进了里屋。
“……我就说吧,早成家早立业,你们姐俩都痛快地,找个婆家我也安心。三十晚上搬荤油坛子没?嗯,搬了就好,动荤动婚,多搬几次坛子姻缘就有啦……十五再搬一回,记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