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磊歪着头看着，打从罗安说话他就有一种诡异的感觉，罗偲还在哭，他默默地站起来打开房门，穿着袜子站在走廊里，站着站着，忽然一脚踹到他自己家——也就是对面的门上，大吼：“罗安，你给我滚出来！”

电话里的哭声停了，罗偲红着泪眼半张着嘴瞪着周磊，周磊还在发疯地踹：“出来你出来！不出来我开开门干死你！”

周磊咣咣咣踹了无数脚，才想起自己有钥匙，翻兜掏出钥匙就往钥匙孔里插，钥匙掉地上，捡起来再插，再掉地上再捡起来，踢两脚门再插。

等终于打开房门，同样穿袜子飘出来的罗偲伸头，目光绕过堵门的周磊望向站在客厅里目瞪口呆的罗安，伸出袖子不管鼻涕眼泪在脸上抹了一把，轻声说：“罗安，你死定了。”

接下来，罗安度过了她有生以来最难忘的晚上。罗偲一边打她一边搂着她哭，周磊一边护着她一边用眼神杀她。

等到半夜，罗安离家出走的闹剧折腾够了，大家也都累了。

周磊自觉的很，开始陪着闹腾一阵后，就在罗偲数落罗安的空隙里煮好了面条。三大碗一人一碗捧着吃完，大伙儿也安静下来了。罗偲周磊瞅着罗安，罗安的头越来越低。

“说说吧，为什么走？”罗偲沙哑地问，“今天这事儿必须说清楚，再来一次我能死过去你信不信？”说完，狠狠瞪了周磊一眼。大有如果真是因为他，就第一时间把人斩了的架势。

罗安抬头瞄了她们一眼，劝：“挺晚了，姐，周……哥，要不你们先回去？”

罗偲冷笑，周磊点着烟。

罗安目光在两人之间看了几个来回，又低了头：“你们非要问，也可以，但我说完你们肯定更生气。”

“说吧。”周磊的脸也沉了。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让人没有安全感，这么的不值得信任。

罗安的手指神经质地搅在一起，又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先对周磊说：“我不能和你去江辽，对不起。”又把头偏向罗偲，“我在这里等人，对不起。”

“为什么？”

“等人？”

周磊和罗偲异口同声地问，彼此看了一眼，又一起看向罗安。

“我家的情况你知道了吧？”罗安谁也不看，好像在自言自语，“我妈在我小时候就跑了周哥，我是破鞋的孩子。姐，对不起，我没忘了她，我还记着她长什么样呢……有时候做梦还能梦着小时候，那时候她对我可好了……姐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又要生气了。我不该想她等她。可是姐，如果她还活着……不对，她一定活着，今年她也五十八了，该想家了吧？要是她想家了呢？要回来看看呢？”

“所以就算动迁了你都不舍得离开这破地方？”罗偲脑子里像有一个开关，立刻打开了叫做罗安的心事的大门。

动迁那年，她们家房子大，按罗偲的意思都要补偿金，正好可以在她现在住的小区买两个相邻的房子，一来可以离开这从小挨骂的地方，二来姐妹也有照应。可是罗安不同意，非说这里好，好在哪里也不说，就说好。软磨硬泡求了好几天，只能给她弄了套回迁房。细想起来，罗安第一次有失眠这毛病，也是那年落下的。

罗偲全明白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罗安，不知道该安慰她还是该骂她傻。

罗安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叫：“姐？”

罗偲动了动嘴唇，终于发出声音：“你觉得、你能等来她吗？”

“能，能吧。”罗安咬着嘴唇笑了，“你不知道吗姐？一代身份证要取消了，以后买车票、去银行、交保险都得用二代身份证。她户口还在我这儿呢，她肯定得办身份证啊……是不是啊姐？……”

“你等她你等她……她要是就不回来呢？”

“哪儿能呢姐，你放心，等她回来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看看她什么样了……”

罗偲不知不觉中挺直了脊背，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安看着她，咬着嘴唇笑着，眼角泛红。之前已经把眼泪流到差不错了，这会儿却好像只要她眨眨眼，就又会哭出来。

周磊忽然一把把罗安搂到怀里，当着罗偲的面吻她的额角，一下又一下，最后把嘴唇停在她的发迹线上，说：“小安，跟哥结婚吧。哥的工作定下来了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可是哥不用你跟着去江辽。你别怕，就在这儿等着，等她什么时候回来，你放心了，或者有一天你觉得可以不用等了，咱们再说搬不搬家。安阳就是咱们家，咱们就在这房子里结婚，户口不动，什么都不动……你别怕，哥说真的，你就当哥还当兵呢，你是军属。到周末哥就回来，行不行？小安，咱们结婚吧！”

罗安愣怔怔地听着，睫毛一忽闪，又一忽闪，紧接着，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罗偲在周磊楼主罗安的时候就幽幽地看着，绷紧的嘴角又抿了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