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从衙门直接回来的?”方氏一扫下午心头的阴霾,打心底高兴的道,“让人给您打水梳洗,饭菜都已经备好了。”便跟着服侍薛镇扬去梳洗更衣。
待薛镇扬一走,薛思琪就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的道:“难得见父亲这么好说话。”
薛思琴还在想方才的事,闻言没有吱声,周文茵便回道:“舅舅心里有数,你别乱说话。”薛思琪嘻嘻笑了起来,挽着周文茵道,“是,我知道了。”又对薛思琴道,“得亏表姐方才提醒母亲,原本母亲不放心你还想出去呢。”当着一院子下人的面,父亲在气头上但凡说母亲一句不是,往后母亲还怎么管理中馈。
薛思琴感激的朝周文茵点点头,又对薛思琪道:“你终于做了件明白事。”是指刚刚薛思琪把周文茵一起拉了进来。
“那当然。”薛思琪笑着说着,余光就瞥见了幼清,顿时话锋一转尖锐的道,“不过就是我再明白,也不如有的人明白,这平日看不出来,如今倒显出聪明劲儿来了,却不成想当先见识的却是我们。”又道,“也就父亲母亲不知原委罢了。”她气不过要给幼清多做几套新衣裳。
薛思琴也看着幼清,想到幼清方才的机智,若非的她父亲大约也不会发落钟大,一时间她心情复杂的说不出话来。
“三妹!不能这么说清妹妹。”周文茵向来是和事佬,“她也吓的不轻,哪里晓得那钟大好一副口牙,愣是将黑的说成白的。”
薛思琪哼了一声:“什么黑的说成白的,不是空穴不来风,怎么不见他对别人这样,还不是因为有的人不地道。”她话有所指。
无论前一世还是现在,薛思琪一直都是这样,娇宠着得理不让人,幼清想到景隆三十七年的时候,她一把火烧了孙家,将孙继慎的小妾和老母亲烧死不说,还将自己也烧成了重伤……
那件事闹的满城风雨,连圣上都把薛镇扬喊去说了句:“薛家的女儿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薛镇扬回来大怒,将大归回家养伤的薛思琪送进了西山的拢梅庵,姑母一病不起,景隆三十九年年初便就去世,随即薛镇扬被迫致使,薛氏的长房彻底没落,景隆四十年年初她甚至听说薛镇扬打算搬回泰和。
这一世她还会遇到孙继慎吗?还会再如以前一样任性骄纵,做事不管是否损人还是利己,只凭一时之快呢。
她低头喝茶打定注意不搭理薛思琪,在她眼里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和一个孩子斗嘴,她胜之不武。
薛思琪只差点名道姓了,可是幼清就像个棉花一样,她憋了一肚子的气撒不出来,气的嘟了嘴脸上通红。
周文茵皱着眉制止薛思琪。
“我可没乱说什么。”薛思琪赌气的看着幼清,“有的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周文茵看向幼清,露出无奈的笑容。
幼清回以浅笑,并不打算回嘴。
薛镇扬和方氏一前一后进来,薛镇扬换了件家常的靛蓝色道袍神色端凝的进了门,方氏跟在身后眉眼含笑,但房间里气氛依旧一凝,薛思琪更是噤若寒蝉。
“你们大哥二哥被先生留了,今儿就不回来吃饭了,我们先用吧。”方氏让陆妈妈摆桌子,又喊着几个丫头,“都愣着做什么,洗手吃饭。”
幼清跟着几个人应是,各自洗了手移去东次间。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只有瓷碟的碰撞声,其实即便没有这些规矩,有薛镇扬在也没有人敢开口。
好不容易吃了晚饭,幼清不等方氏留茶就带着采芩告辞了。
外头的大雪未停,两人出了正院就看见绿珠打着伞站在游廊的拐角处等着她们,一见她们出来忙迎了过来,担心的问道:“小姐没事吧?下午的事奴婢听说了,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她也有些唏嘘,不过两个时辰而已,闹出这么多事来。
“怎么样?”幼清不答反问,绿珠上前扶着她低声道,“奴婢打听过了,姑老爷今儿不是从衙门回来的,而是先去了夏首辅家。”
幼清眉梢微微挑起,眼眸明亮,夏堰将要致仕……他见薛霭生性沉稳聪明睿智,便有意收为门生正式指点一番,薛镇扬今儿回来心情如此之好,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
几个人说着话,幼清有些累,不觉放慢了步子,心口闷闷的难受,采芩害怕就蹲在幼清面前低声道,“奴婢背着您吧。”
幼清笑着道:“哪里这么娇气,我自己走。”
采芩不依,“小姐若真的怜惜奴婢,就让奴婢背着您回去吧。”
“我们慢慢走吧。”幼清摆了摆手,将身上的大氅拢了拢,采芩不再多说扶着幼清,绿珠撑着伞提着灯笼,主仆三人出了智袖院,风夹着雪花打着卷儿刮着,落在头上脸上衣摆上……
飞檐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光线或明或暗,有沙沙的脚步声和男子的说话声自身后由远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