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点头道:“太太回来了。”
“姑母回来了?”幼清穿鞋下来,好奇方氏去和夏二奶奶说的怎么样,薛霭一表人才又是新科的庶吉士,薛家虽门第不显,可薛霭却是难得的好郎君,且姑母又是个出了门的好脾气,只要消息放出去,肯定有许多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进来。
“你先回去,和太太说一声,就说我一会儿就过来。”幼清笑着换了身衣裳,就去了智袖院,方氏却不在智袖院,小芽儿笑着告诉她,“太太被老太太请去说话了,估摸着有一会儿才回来。”
幼清哦了一声也不着急,就在房里等。
“娘!”薛潋掀了帘子进来,一见幼清在里头,他笑着道,“你怎么在这里,我娘呢。”
幼清起身行了礼,回道:“去老太太那边说话了,您下学了?”
“嗯,累死我了。”薛潋咕咚咕咚喝了半盅茶,笑望着幼清,问道,“听说赵大小姐给你们下帖子了,说什么去赵府看荷花?”
薛潋和赵子舟是同窗,知道并不奇怪,幼清点头回道:“是啊,说是后天就要去,她也给您下帖子了吗。”
“她才不会给我下帖子。”薛潋摆着手,“我也不去看那什么破荷花。”话落,他哈哈笑了起来,和幼清道,“她那什么荷花,就是在一个巴掌大的小水塘里种了两株莲藕,那莲藕开了两朵粉不粉白不白的花,还有脸请人去赏花,真是笑死了。”
赵家只怕还没有薛家大,荷花不同睡莲,没有大池子种出来的也不好看,所以赵芫说请她去赏荷花时她就猜到了,也不奇怪,笑着道:“不过一个名头罢了,便是没有荷花,难不成我们还能不依不饶,再者说,她请的约莫也都是熟人,不在乎这些。”
“你们女人家就是无聊。”薛潋笑着道,“过几天我们去赵家怀柔的田庄里划水去,听说那边有个什么湖,湖水清凌凌的又凉又干净,你去不去,要不要我和母亲说说,带你一起去。”
“不去。”幼清笑着道,“你们都出去了,我就在家里陪着姑母,哪里都不去。”
薛潋翻了个白眼:“你早晚要出嫁的。”话落,就歪在炕上,翻了幼清给方氏买的莲藕酥吃了起来,幼清见不得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笑道,“今年院试挪到秋天,你不去多看看书?”
“咳咳。”薛潋被呛住,捂着嘴灌了几口水才咽下去,他瞪着眼睛看着幼清,“你不提读书就不会说话了吧。”
幼清哈哈大笑。
薛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神秘兮兮的问道:“听说娘在给咱们找嫂子?是不是真的?”
“好像是。”幼清点了点头,薛潋眼睛一亮,拖了个杌子凑过来坐在幼清面前,“快告诉我,娘属意哪家小姐?咱们的大嫂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娶回来,一定要相看仔细了才成。”
幼清也不知道,不过约莫就那几位门第相当的小姐:“姑母还没说,我正打算等她回来打听打听呢。”
薛潋一面往嘴里塞着莲藕酥一面点着头:“你问娘,娘肯定说,要是我问他指定就把我撵出去了。”话落,他手里的盒子被幼清拿了过去,“这是给姑母买的。”
“你买的?”薛潋狐疑,“你出门了?去哪里了,不会又去看望大姐了吧。”
幼清眼前不期然的就浮现出宋弈一脸茶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自己的事。”
薛潋见她不肯说,哼哼了两声,幼清就压低了声音道:“大哥的婚事定了,就轮到你了,你还先想想要给我们娶个什么样的三嫂回来吧。”
“你!”薛潋一愣,脸上耳朵红了起来,他想到上次方氏和他说起幼清的事,尴尬的道,“我还有事,不和你胡扯了。”便夺路出了门。
幼清掩面,笑个不停,恰好方氏进门,就看到幼清在里头,她笑着道:“你三哥怎么跑了?”
“说是有事。”幼清扶了方氏坐下,“您去夏府还顺利吗。”
方氏点点头,笑着道:“夏二太太答应帮季行做媒人,晚上我和你姑父商量一下,想着中秋节前就把你大哥的婚事定了,明年开春就能议亲,时间也来得及。”
幼清想问问是那几家的姑娘,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道:“赵小姐给我们姐妹三个下帖子了,说后天去赵府赏荷花。”
“这是好事啊。”方氏现在也觉得,姑娘家一直关在家里也不好,更何况她们年纪都不小了,出去见见人也好,“时间来不及,要不然给你们一人做身新裙子。要不然明儿我们一起去名绣坊去看看,买几件现成的回来好了。”
“我不用,我还有两套新做的没有穿过呢,再买到明年又要小了。”幼清笑着道,“要不您带二姐和三妹去好了。”方氏不依,“闲着也是闲着,你不挑裙子就挑两件首饰,总要添置些行头,免得去人家,让人瞧着觉得寒酸。”
幼清笑了起来,偎着方氏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方氏就带着薛思琪,薛思画以及幼清去了名绣坊。
像名绣坊这样大的店铺,有专门开了后堂接待大府里的女眷,她们一早得了信就迎在门口,薛府的马车直接行进了后院,迎客的仆妇是个三十几岁长相圆润的女子,礼数周到的迎了她们进门,又是拿布料又是拿成衣,带薛思琴和薛思画挑好了衣裳,方氏又叫她拿首饰过来。
仆妇很周到,见幼清的年纪小,长的又非常艳丽,便挑了些珊瑚石玛瑙石这样的珠翠出来,幼清最后选了件嵌红红珊瑚石葵花鎏金簪和莲花梵字簪,方氏瞧着满意,这才带着几个人回了家。
隔日,幼清穿了件杏黄色蝶文裹金边的褙子,下身是件米白色八幅挑线裙子,梳着垂柳髻,戴着昨儿买的红珊瑚石葵花鎏金簪子,明艳中不落素雅,清贵娇俏,薛思琪则是一身樱红色川花褙子,梳着随云髻,髻底坠着绿宝石流苏簪子,粉嘟嘟的面庞,让人一见到就觉得欢喜,而薛思画则是一身湖碧色撒花褙子,外头罩着淡绿透白的菱纱,梳着凌云髻,贴着荷花样的花钿,既温柔可人贤贞端庄。
方氏看花了眼,和陆妈妈道:“往常别人夸我只当捧她们,如今这样一打扮,可真是好看。”
“可不是。”陆妈妈看看薛思琪又看看幼清,笑着道,“咱们家的三位小姐,不论是放在哪里,都不逊色。”
方氏笑着点头,吩咐周长贵家的:“你给赵夫人请了安,便远远跟着几位小姐,别叫她们走掉了才成。”
“奴婢知道了。”周长贵家的笑着点头,方氏就让幼清几个人快走,“也不早了,总不好让人家久等。”
幼清几个人应是,纷纷由自己的丫头簇拥着出了智袖院。
薛家在东面,赵家在西面的昌文巷,过去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正如薛潋所言赵府还不如薛府大,三进的宅子门上添着朱红的漆,她们从正门路过拐进侧门的巷子里,已经有守门的婆子迎了出来,周长贵家的和对方客套了几句,马车就进了赵家的院子,一路到垂花门幼清几个人才下了车。
垂花门正对着影壁,行走的伺候的都是仆妇,没有见到一个小厮或外男的影子,幼清暗暗点头下了车,还不等她站稳就有个大红的身影扑了过来:“你们总算来了,她们都到了,可就等你们三个了。”
幼清还没看清人,不过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是谁了,她笑着行礼:“赵小姐。”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这么客气做什么,叫我赵芫就行了。”她说着拉着幼清的手,又和薛思琪道,“我说话算话吧,说请你们来就请你们来。”
薛思琪哼哼了一声,回道:“你都请了什么人?”
“也没有几个人,你知道的,我素来和旁人说不上话的。就芷晴还有陈铃兰和素兰,以及寿山伯府郑蝉。”她说着朝薛思画笑笑点了点头,问道,“你身子还好吧,听说前些病了?”
薛思画笑着点点头:“谢谢姐姐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赵芫点点头,邀着三个人:“先进去,咱们慢慢聊。”就吩咐婆子,“你们将跟车的几位妈妈请去吃茶,别慢怠了人家。”
有婆子蹲身应是。
赵芫就喜滋滋的边走边介绍家里的精致,又意兴阑珊的道:“不过我们这里太小了,还不如你们家宽敞,我小的时候曾偷偷去看过我们以前住的宅子,要比这里大上五六个不止,要是在那边就好了,无论请多少人来,就是在家里搭戏台子也不能转的开了。”话落,又觉得说这些没意思,“不过,我娘说的对,要是住在那边,肯定是几位叔叔婶婶住在一起,也没有现在这样清净了,所以说,小有小的好处,大有大的烦恼,我是无所谓,反正一间房一张床我就睡踏实了,多几间屋子也不见得我就能多长几斤肉。”
薛思画掩面轻轻笑了起来,薛思琪道:“可不是,那些大府里的事情多的你想不到,还是简简单单好。”
薛思画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那里就是我的院子,前面是我娘住的地方,你们是先去见我娘,还是去我那边先梳洗一下?”赵芫说完,打量了几个人,“我看是不用了,一个个都周正的很。”
幼清笑道:“自是先给赵夫人问安,哪有一来就躲起来的道理。”几个人说着就去了赵夫人的正院。
赵夫人正坐在炕上和一个管事妈妈样的仆妇说着话,见着她们进来,立时笑了起来,一个个打量过去视线落在幼清面上,又一转最终深看了眼薛思琪,笑着道:“你母亲还好吧,她也没有一起来,是我疏忽了,应该也给她下个帖子才是。”
“家里有事走不开。”薛思琪答的规规矩矩,赵夫人又问了幼清和薛思画,几个人这才跟着赵芫去了她的院子。
小小的院落收拾的很齐整,才进院门就听到银铃似的笑声自房里传出来,赵芫笑着道:“是素兰在笑。”说着迫不及待的带着几个人进了宴席室,朝着里头喊道,“看谁来了。”
幼清一进去,就看到屋子里坐着四位小姐,花团锦簇各有姿色,她一一见过礼被陈素兰拉着在身边坐了下来:“芳姐姐听说你前些日子生病了,现在没事了吧,那位封神医开的方子好不好用?”
她生病的事都传到陈素兰耳朵里啊,幼清笑着道:“只是旧疾,没有大碍的。”
“往后你可要担心些。”夏芷晴道,“再这样来一次可不是要大家都吓出病来了。”她心有余悸的拉着薛思画的手,轻柔的道,“你也是,要多出来走走,别整日闷在房里,连着几日都不下楼的。”
“我……”薛思画还没说话,那边郑三小姐就好奇的道,“你竟是不出门吗,那你平日都做什么。”她是郑家二老爷的次女,和郑辕乃是堂兄妹,今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的细眸长眉很伶俐活泼的样子。
薛思画也是第一次见郑三小姐,就先回她的话:“一天的时间短的很,我绣个帕子或是看几页书天就黑了,倒不是有意如此。”
郑三小姐好像很难想象几天不下楼是什么样子的情景,露出难以理解的样子。
“点心来了。”赵芫让丫鬟们上了差点和果盘,指着里头的葡萄道,“我哥哥哥送来的,说是在地里现摘的,他说甜的很,你们也尝尝。”
陈素兰听着立刻伸手去拿,陈铃兰就拍了拍她的手,摇摇头,陈素兰吐了吐舌头,笑着道:“姐姐们先吃。”她的样子娇憨可爱,惹的大家都笑了起来,赵芫就截了半串给陈素兰,“别叫你姐姐给你拘坏了,和她一样,整日里板着脸,没的生气。”
陈素兰嘻嘻笑了起来,抱着葡萄交给自己身边的丫鬟,丫鬟剥着皮她都等不及似的,自己上了手,一边吃一边赞着道:“赵家哥哥没有骗人,真的很好吃。”
大家又是一阵笑。
陈铃兰端了茶,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幼清不大喜欢吃葡萄,所以只用签子签块切的拇指大的甜瓜尝了尝,余光就看到赵芫朝她打眼色,幼清就不动声色的跟着赵芫出来,一出门就被她拉着进了我卧室,她反手关了门,轻声问道:“我怎么听说薛伯母在给薛季行说亲事?你知道不知道这回事。”
幼清想到赵芫对薛霭的感情,并不打算隐瞒她,点头道:“我也听说了,不过没有定下来,属意谁我也不知道。”
“怎么这么着急。”赵芫心事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悦道,“也不知道我娘什么个意思,知道不知道薛季行相看媳妇的事。”
幼清在她对面坐下,担忧的道:“我看赵夫人的脾气,恐怕不会愿意主动提这件事吧?”也就是说,如果姑母想不到赵芫,或者因为别的原因没有考虑赵芫,那么赵夫人就算是知道女儿喜欢薛霭,也不可能主动暗示姑母的。
赵芫点点头:“我娘说我没羞没臊。”又拍了桌子,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我得想想办法才行。”说着露出股拼死一搏的架势来。
“赵芫。”幼清拉着她,怕她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不管什么办法,左右你都脱不开父母这一层。再说,我表哥的性子也是守旧的,你若是太……我怕会适得其反。”前一世,赵家去薛家求亲,她虽不知道薛霭是因为心里装着周文茵没有答应这门亲事,还是因为薛霭不喜欢赵芫,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总觉得薛霭大约是不喜欢赵芫这样性子活泼跳脱的女子。
不是说让她装作温柔可人,可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吓着薛霭。
“那你说怎么办。”赵芫急的红了脸,她还真打算去薛家堵薛霭,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是幼清这么一说,她就想到上次薛霭看她时的眼神,犹豫的道,“你和他熟悉,你给我支个招吧。”
要是别的事幼清或许真的会帮她,可是婚姻大事,她不想掺和,若是将来赵芫和薛霭过的不好,她说不定反过头来还会怪她……
“我没有什么招数。”幼清道,“要不然,我回去提醒一下姑母,若是你本就在她考虑之列,那就无妨,若是没有,我也能探个虚实,到时候你再想想办法。”又叮嘱道,“不过,你不能做傻事,万般事都讲究个规矩和缘分,你若坏了规矩就算勉强和大表哥成了亲,将来这些说不定也能成为你们之间的疙瘩。”
“我知道,我知道。”赵芫感激的点着头,“这事我没找琪姐儿,也没找画姐儿,就知道你是有主意,这事你说的对,我再着急也不能让自己落了下乘,薛霭虽不说,可不定在心里怎么瞧不起我呢。”
说来说去都是薛霭,幼清失笑:“这事儿也急不得,我们先回去吧,免得她们起疑心。”赵芫点点头,便起身开了门,随即一愣。
陈铃兰正背对着门站着。
“铃兰,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赵芫回头看了看幼清,幼清也暗暗摇头,并不清楚。
陈铃兰笑着道:“素兰吃多了葡萄由小丫头陪着去了净房,我在这里等她。”又朝幼清看看,道,“你们在这里啊,难怪没瞧见你们。”
这么说陈铃兰没听到她们说话,赵芫松了口气,笑道:“有点事想和幼清说。”又道,“竟忘了,说请你们来赏荷花的,可不能把正事给忘记了,我们去赏花吧。”说着撩了帘子对里头的夏芷晴几个人道,“这会儿太阳不烈,我们去园子里赏花去,等回来正好用午膳。”
大家就簇拥着出来,等陈素兰回来,一行人几位小姐就朝后院里头走,赵家的荷花果然被薛潋说中了,一个人工开挖的池子,两张八仙桌的大小,里头养着鲤鱼,露出三片荷叶两枝荷花,有一枝还被雨打落了几片花瓣,陈素兰目瞪口呆的指着荷花道:“赵姐姐你就请我们来看这个?”
“怎么了。”赵芫笑着道,“可是我和我哥亲手种的,今年还是头一回开花,可不得好好看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大笑,夏芷晴捂着肚子道:“真有你的,也好意思信誓旦旦的说请我们来赏花。”
赵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服气的道:“我哥说荷花会化开,一年比一年多的,等到明年就会更多了。”
“明年?”夏芷晴掩面笑道,“明年说不定就是你嫂子请我们赏花,你还不知嫁哪里去了。”
赵芫脸一红,过去捏夏芷晴的脸。
大家站在池子边一顿闹腾,幼清站在一边笑着,忽然微微一愣,视线就落在不远处的槐树上。
“嘘。”陈铃兰竖着手指在唇边,待大家停下来,不明所以的望着她时,她神情严肃的道,“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众人仔细去听,就听到有嘻嘻哈哈的男声传了过来。
“哎呦!”有男子喊了一声,接着什么东西砸在地上,随即呼喇喇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像惊了鸟兽似的跑远了。
“什么人!”赵芫脸色一变,让小丫鬟们护着几位小姐,她大步就朝槐树后头的围墙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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