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闹起来的,谁来说这事儿的?”幼清系着扣子和蔡妈妈一起往外走,蔡妈妈回道,“没有人来说,奴婢方才和周妈妈去杂货铺子,回来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好像是祝家大奶奶在哭,声音还挺大的!”
难道祝腾死了?幼清挑眉,和蔡妈妈道:“你和周妈妈说一声,我带着采芩和绿珠去隔壁,中午的饭菜随便做一些,今晚老爷回来,让厨房多做几个菜!”
“奴婢知道了。”蔡妈妈陪着幼清到门口,幼清上了轿子,由婆子抬着出了巷子,在街上走了几步就又重新拐进薛思琴家门口的巷子里,幼清果然就听到了祝大奶奶嚎啕大哭的声音。
也就薛思琴能忍了,若是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是难以容忍的将人送走,还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采芩上前敲了门,隔了好一会儿院门才慢慢打开,露出条缝,守门的王婆子一见是幼清的轿子,顿时像见到救星似的大开了门,高兴的行了礼,道:“姨太太来了,您快请进!”
幼清掀了轿帘望着王婆子,问道:“祝大奶奶在哭?祝家少爷人怎么样了。”
“昨晚请了马道婆来府里做法。”王婆子朝后面看了看,又将身子贴过来,压着声音低声道,“喂了祝少爷半碗符表水,少爷昨天晚上就醒了过来,马道婆可真是灵的很。”王婆子说着发现自己说歪了,立刻又改过来,道,“祝少爷醒来后像没事儿似的能吃能喝了,等大家都歇了他竟偷偷开了门要出去,被奴婢看见了喊了一声,祝大奶奶就拦住了他,问他去哪里他也不说,一嘴里闹着出去,祝大奶奶就说祝少爷邪气未清,非要再请道婆来,祝少爷哪肯,还将祝大奶奶推倒了,这会儿祝大奶奶将祝少爷关在房里,她自己正哭着闹着呢。”她说着一顿,又回了原来的声音,“老太太就说病未痊愈,让太太去请封神医,可人封神医根本不在医馆里头,问了里面的人只说不知道,老太太和大奶奶就不依,非让太太再去请!”
还真请道婆了啊,幼清就想到宋弈昨晚的建议,灌了半碗符表水,可真够可以的……
好在人没事了。
“可身上还揣着几锭元宝,他们哪有这么多银子。”王婆子说着啐了一口,“老爷从他身上搜出来,他还不承认,不拿大太太的还能拿谁的!”
前面偷钗,昨天偷银子,以后还不知能偷什么,这样下去薛思琴还能有好日子过,不要到八月十五恐怕她就受不住了,天天都是事儿。
幼清凝眉转身就和采芩耳语了几句,采芩应是就转身出了巷子,幼清这才由轿子抬着进了门,在影壁外下了轿子,薛思琴已经迎了过来:“幼清!”
幼清看着薛思琴便是一愣。
昨天她来的时候精神还好的很,今天看着人不但显得没什么精神,而且有气无力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沙哑。
“大姐!”幼清心疼的拉着薛思琴的手,“您是一夜没睡还是怎么了,弄成这个样子!”她心头的无名之火突的一下蹿了上来,“她们在闹腾什么,姐夫人呢!”
薛思琴由幼清扶着往里面走,边走边道:“腾哥昨晚就醒了,可非闹腾着要出去见什么人,还和什么人约好了见面,闹腾了一夜。老太太和大嫂说他未痊愈,一大早让我去请封神医来,可封神医又不在医馆,我去哪里把人变出来。”她叹了口气,“因为腾哥的事你姐夫这几天都没去衙门,若非宋大人担着,还不知道衙门那边怎么样,腾哥没事了,今天早上我就让他去应卯了,整天在家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拖着,丢了差事可怎么是好。”
幼清厌恶的不得了,轻声道:“你该去找我的,封神医那边我好歹和他认识,若是他得空想必是会来走一趟的,你这样任由大奶奶哭闹,对豪哥也会有影响的。”
“我不想拿这些糟心事去烦你。”薛思琴无力的道,“今天一早我把豪哥送去井儿胡同了,让娘帮我照看两天,等过几天家里安稳了再接回来好了。”
幼清闻言皱眉道:“姐夫同意吗?”
“他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就算不同意他也要有心思管豪哥才行。”她这几天和祝士林说的话加在一起也没有几句,她什么心思都没有了,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是糟心事。
她也终于明白,许多少年夫妻感情很好,可不过几年就形同陌路……什么样的感情能在这没完没了的闹腾中日久弥新呢。
她不是神仙,祝士林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脾气的。
说着两个人已经到了宴席室门口,就听到祝大奶奶在里头嚎哭,门口的小丫头对着里头喊道,“姨太太来了!”
里头的哭声顿了顿,随即又更加凄厉的哭了起来。
幼清拉着薛思琴:“大姐!”她贴着薛思琴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薛思琴愣了愣笑着点了点头幼清的头……姐妹两人站在门口说了会儿话才进了宴席室。
一进去幼清就看到祝老太太冷着脸坐在罗汉床,祝大奶奶坐在下首,幼清上去行了礼,祝老太太敷衍的道:“姨太太来了,请坐。”
祝大奶奶却好像才看到幼清似的,腾的一下站起来,惊了幼清一跳,她瞪着眼睛望着她,一下子扑过来拉着幼清的袖子就道:“姨太太,求求你救救我们腾哥,我们全家都会记着你的大恩大德,等腾哥醒来,让她认你做姐姐……”她语无伦次,“不对,认你做干娘好不好,将来让她孝敬你,把你当亲娘一样孝敬!”
幼清脸色难看,她今年十四,腾哥都十六了,让她做他的干娘,这事儿大约也只有祝大奶奶能想的出来。
“大嫂!”薛思琴瞠目结舌的打断祝大奶奶的话,“幼清虽说辈分比腾哥大,可到底也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和她说这样的话!”
祝大奶奶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说,一个劲儿的求着幼清:“求求你了,姨太太!”
“大奶奶。”幼清提高了声音,打断祝大奶奶的话,“我也不是神仙也不是大夫,您求我又有什么用,您快坐下歇会儿,有什么事慢慢说,别急坏了自己的身子。”
祝大奶奶摇着头,披头散发的哪有前几天的五光十色:“求求你把封神医请来给我们腾哥看看,他们说你和封神医交情好,你一请他肯定会来。”
幼清没接话,朝薛思琴看去一眼,薛思琴就为难的拉着祝大奶奶道:“大嫂,封神医性子古怪,就是幼清也不定能请得来,您这么说,岂不是让她为难!”
祝大奶奶哭声一怔,那边祝老太太就道:“能不能请来总要试试的,这不还没试过吗!”说完,又看着幼清,“虽说你年纪小,可毕竟已经成家了,我们腾哥见着你还要喊你一声姨母,你救救你的侄儿,也当为了你姐姐!”
这话说的跟命令她似的。
“您说的没错。”幼清淡淡的道,“他是要喊我一声姨母!”顿了顿又道,“那我便试试吧,若是封神医不肯来,这事儿我也真的是尽力了,若是他来了却是救不好,你们可有别的法子了?”
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还真的没有想过,两个人皆是一愣,幼清就凝眉道:“腾哥从进京城就一直不大太平,闹到现在这个样子,你们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若不然把他送庙里去养个半年祛祛邪气秽气,要不然就带他回家去看看,说不定就自然好了呢。”
“这……”祝老太太好像没想过这事儿,她望着幼清道,“姨太太的意思是,我们腾哥和京城的风水不合?”
京城的风水只和天子合,怎么会和祝腾合!幼清不大确定的点点头:“这些事恐怕还要找道士问一问,或是算一卦比较好,我倒是认识个算卦了得的半仙,你若是想试试,改日我让人请他到府上来给腾哥算一卦!”
“好,好!”祝老太太素来信这些东西,“那就有劳姨太太了!”
薛思琴忍着笑低头喝茶,明白幼清这是哄着她们早点走。
“那封神医那边……”祝大奶奶抹了眼泪,望着幼清,幼清回道,“我已经着人去请了,一会儿就有消息了,不过祝少爷不是已经醒了吗,这会儿又是怎么回事。”
说着就听到隔壁啪啪的拍门声,和祝腾的咒骂声。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一醒过来还好好的,可过了一会儿就吵着要出去见什么人,我们才来京城他能认识什么人,我看他身上的东西肯定还没有清干净!”祝大奶奶听幼清说已经去请封神医了,顿时松了口气,端着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这哪是不干净的东西,恐怕是真的要去见什么人,又不好明说,就只能来硬的吧?若是平时大约也就轻易出去了,可他病刚好,祝大奶奶当然会觉得他中了邪。
祝老太太在想幼清方才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几人坐着都没有开口,忽然外头传来砰的一声,惊的几个人一跳,祝大奶奶更是一骨碌爬起来:“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薛思琴要喊春银进来看看,还不等她出声,春银就脸色大变的走了进来,和薛思琴道:“大少爷拿凳子把门砸了,人已经出来了,正往外走呢。”
薛思琴脸色冷了下来,含着怒气和幼清道:“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看看。”又回头看祝大奶奶,“大嫂,您和我一起去吧。”
祝大奶奶点着头,提着裙子飞快的跑了出去,祝老太太也坐不住健步如飞的出了门,房里一时间就只剩下幼清一个人坐着,过了一刻,外头就听到祝腾费力的道:“我就出去走走,你们至于拦着我吗,我没事了,真没事了。”
“你怎么没事了,没事还会这样不听话和娘闹腾吗。”祝大奶奶拉着祝腾就是不松手,“听娘的话,一会儿封神医就到,你让他给你看看!”
祝腾大怒,喝道:“我没病,要看你看!”
母子两个就跟打架似的,旁边的人都插不上手。
幼清怕薛思琴吃亏,和绿珠道:“你去和守门的婆子说一声,让她去我们家里将路大哥请来!”祝大奶奶这件事做的还是对的,不能让祝腾出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丑事出来。
绿珠点着头出去,过来一会儿兴冲冲的跑进来,指着外头道:“太太,我看祝少爷精神好的很,一点不像生病的样子嘛。”
幼清闻言就走到了门口站定,果然看见穿着见珊瑚红杭绸直缀,戴着发冠打扮的很周正的祝腾正站在院子里被祝大奶奶死死拉着,他推着祝大奶奶:“娘,你放手,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他和金花姑娘约好了昨天见面,已经拖了一天了,只要一想到金花姑娘细嫩的肌肤,他就……反正决不能爽约。
这样还不算疯,祝大奶奶根本不相信,就喊着薛思琴:“弟妹,你快过来帮忙啊!”
薛思琴犹豫的上前,要去拉祝腾,谁知道祝腾突然喝道:“二婶你别过来!”说着将祝大奶奶推开,薛思琴怔了一下还是上去劝道,“腾哥,你听你娘的话,好好呆在家里养病。”
祝大奶奶被推的一个趔趄,春银在后面堪堪扶住了她,祝大奶奶没等站稳又要上去拉祝腾,祝腾烦躁的道:“和你们这些女人说不清楚。”他眼睛一转忽然就看到幼清在门口,眼睛里立刻满是惊喜之色,喊着幼清道:“姨母,您帮我劝劝我娘吧……”说着就朝幼清这边跑来,一副求庇佑的样子。
幼清当然不会劝,捆着关在才好呢,她朝后退了几步,祝腾就要去抓她的手。
薛思琴就想到了那支钗,顿时大怒,跑过来和春银一起拦住祝腾,喝道:“祝腾!”祝腾头也不回反过身就是一推,薛思琴没有防备蹬蹬后退了几步,重重的倒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祝腾一愣,看看薛思琴又看看幼清,幼清怒火再也压不住,视线像利箭一般钉在祝腾身上,祝腾吓的缩了缩不敢再去,掉了头就往门口跑。
“大姐!”幼清三两步跑过去,春银和府里的丫头婆子都拥了过来,幼清过去扶着薛思琴,“您怎么样,撞到哪里没有!”
大家七嘴八舌的喊着薛思琴。
这边祝腾反而没有人顾着了,三两下就脱开了祝大奶奶的手往外跑,祝老太太急着就骂道:“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去追大少爷,他若是跑出去,我非将你们一个个发卖了。”
谁也没有心思听她说了什么。
幼清抱着薛思琴,按着她的人中,连喊了好几声,薛思琴捂着肚子,虚弱的道:“幼……幼清,我肚子好痛!”
幼清回头看来眼祝老太太,急着对薛思琴问道:“怎么会肚子痛,撞到哪里没有。”又和春银道,“快去看看封神医来了没有,若是没有就去衙门将宋大人请回来。”
春银应着是,幼清又和问兰道:“我们先将大姐扶去房间,让她歇着,等封神医来了再说。”问兰几个人慌乱的点着头,并着几个婆子七手八脚的抬着薛思琴往宴席室去。
“腾哥!”祝大奶奶追着去门口,大门早就栓了,祝腾手忙脚乱的开着门栓,祝大奶奶抱着他,“你病还没有好,你出去干什么,娘求你了!”
祝腾也是怒不可遏的道:“我就出去走走有什么关系,你非要闹成这样做什么,让别人把我当疯子你高兴了。”他说着,回头看见祝大奶奶头上的几支发钗,这几只的样子比上次那只成色还要好,他飞快的抽下来揣在自己怀里,“我去去就回来!”
“腾哥!”祝大奶奶拦不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祝腾,眼见着大门被她打开,她大怒朝身后喝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过来帮忙!”
没有人应她,这院子里服侍的除了常妈妈是早年跟着祝士林来京城的,其它的人都是薛思琴的陪嫁,要不然也是后来买的,平日都是薛思琴当家,这个时候当家主母出事了,谁还有心思去管祝腾死活!
院子里乱糟糟的一团,薛思琴被抬着进宴席室,这边祝大奶奶抱着祝腾干嚎,祝老太太就指着薛思琴道:“不就撞了一下,你何至于疼这样,他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
薛思琴静静的闭着眼睛,幼清心里的怒再压不住,她猛地回头冷冷的盯着祝老太太,喝道:“闭嘴!我大姐若是有事,我让你们一个都出不了京城,你信不信!”
祝老太太没料到幼清会呼喝她,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愣了半天,再去看幼清时,她已经扶着薛思琴进去……她左右看看觉得被一个小辈呼喝威胁面子上过不去,往地上一坐就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院子里鸡飞狗跳的。
祝腾好不容易开了门,可门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黑脸的男子四平八稳的堵在门口,杀气腾腾的,他骇了一跳,不等他说话,那男子就冷声道:“进去!”
“你……你什么人。”祝腾吓的倒退了几步,正好撞在祝大奶奶身上,随即手一拉就将祝大奶奶拉在自己面前挡着他,他自己则探出头个戒备的看着门口的男子,“你到底什么人,这是我家,你想干什么!”
绿珠跑过来道:“路大哥你来的正好,太太吩咐您看好了他,不要让他出去。”又道,“他刚刚还将姨太太推倒在地上,人都晕了!”
路大勇闻声,目光微微一转落在祝腾身上,就是这个人拿着夫人的钗子去牡丹阁的,路大勇大步一抬上了一阶,祝大奶奶母子吓的又倒退了几步,路大勇指着祝腾毫不客气的道:“现在给我到房里去,若是再出来一步,我就将你的腿折在这里。”他又不是祝家的下人,没必要给他脸面。
“你是姨太太的人?”祝大奶奶原本还怕路大勇,可一听绿珠说话就明白过来,她顿时松了口气回头拉着祝腾往回走,“听到没有,快随娘回去,别闹腾了!”
祝腾也来了胆子,指着路大勇道:“你一个下人凭什么拦着,给小爷滚开!”
路大勇根本不说话,又朝前逼近了一步。
祝腾吓的一溜烟的跑回院子里,祝大奶奶提着裙子就追了过去。
路大勇就站在门口!
采芩带着封子寒晃悠悠的来了,封子寒见到了路大勇,笑着打招呼:“路小哥最近可好啊。”
“封神医。”路大勇朝封子寒抱了抱拳,笑道,“您老许久没有去府中做客,还以为您不在京城,幸会幸会!”
封子寒摆着手:“我倒是想出去啊!”可是出不去,那几个侄儿侄女哭的山崩地裂的,好像他只要出去就一定会死在外头似的,难道他留在京城就不死了?再说,他有那么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