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床边，夕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等你好久了。闻到香味了吗？嘻嘻，那是我下的毒，春风雨露香。

“听到夕水的声音，我根本一点都不敢动，怕被她认出来。贸然闯入她的闺房，这让我如何自处啊！而听了她的话，我更是大惊失色。虽然我不知道春风雨露香是什么，但猜也能猜到啊！当时我只觉得一股热流瞬间冲入大脑，残存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掉头就跑，跑得远远的，找地方去解毒，可我终究没舍得走。那时候，我的心跳得很厉害，终于做出了那件让我后悔终生的事……”

听龙逍遥讲到这里，霍雨浩和唐舞桐都不禁瞪大了眼睛。这可真的是秘密啊！别说玄老不知道，就算是穆老，也未必清楚吧……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霍雨浩心中甚至暗暗庆幸，至少他们这一辈人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龙逍遥一口饮尽杯中的麦酒，大声叫道：“再来一杯。”

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他显然依旧十分在意当初的事情。他眼底深处的痛苦是掩饰不住的。

霍雨浩低声问道：“前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不要太伤心。那后来呢？”

龙逍遥长叹一声：“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夕水已经醒了。她就坐在我身边，手中拿着一把短剑，正缓缓地向自己的胸膛刺去。我当时大惊失色，一把就抓住了短剑，任由那锋利的剑刃割入我的手掌而不自知。当时我的心好痛。我知道自己已经铸成大错。而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穆恩呼唤夕水的声音。”

龙逍遥闭上双眼，身体竟然在微微地颤抖着。百余年过去，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依旧不能自已，可见那时候他面对的是何等尴尬的场面。

霍雨浩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发生这种事情，痛苦的何止是龙逍遥一个人，老师是受害者，叶夕水也是。这件事情能怪谁？

龙逍遥错了，他当时就应该跑。可是，他深爱着叶夕水，这份爱恋有错吗？

叶夕水呢？老师为人古板，当时她下药，只是为了和老师更进一步而已。她的行为虽然激进了一点，可是真的错了吗？

至于老师，那就更是无妄之灾了。

霍雨浩已经不忍心再追问下去了。他将自己代入进去，无论是作为三人中的哪一个，都无法接受当时的命运。

麦酒来了，龙逍遥又一口饮尽，苍老的面庞上多了一丝不健康的红晕。

服务生赶忙道：“龙老，您慢点喝，喝得太快对身体不好。”

龙逍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杯子拿走吧，不喝了，我们再坐一会儿。”

“好，没事儿，您和您的朋友坐多久都行。”服务生很识趣地拿着杯子下去了。

龙逍遥睁开双眸，看着霍雨浩和唐舞桐。故事讲到这里，似乎已经结束了。

“我欠夕水的，永远也还不清。我欠穆恩的，也同样还不清。现在你们明白为什么我会助纣为虐了吧？我明知道夕水带领圣灵教胡作非为，也要一直守护在她身边。我们曾经失去联系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以为自己能够忘记那件事，但这真的是不可能的。哪怕我们几十年之后再次相见，我也依旧将当初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无论夕水做了什么，我都没办法阻止她，因为我没那个资格。当我犯了那弥天大错之后，我的生命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相比穆恩，夕水受到的伤害更深。是我毁了她的一生。我爱她，愿意为了她而付出一切。我的生命也是她的。我只能死在她前面。如果有一天她死在我前面，我立刻会追随她而去。所以，没有人能说服我离开她。我们的生命早就已经连在了一起。”

龙逍遥的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之中充满了释然。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将这番话说出来。

虽然故事还没有讲完，但谁都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必然是悲剧。

霍雨浩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同情这位黑暗圣龙，还是为老师感到悲哀。这场悲剧或许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吧。

龙逍遥站起身，道：“我该走了。珍惜眼前人吧，年轻人。记得，等你们的修为超过了九十八级之后，就来找我。我现在去接夕水。”说完，他就大踏步地向外面走去。

霍雨浩和唐舞桐坐在原处未动，现在的情况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听了龙逍遥和叶夕水的故事，他们固然很同情叶夕水的遭遇，但立场是不可能改变的。叶夕水毕竟是圣灵教的真正主宰者，在她的带领下，圣灵教不知道残杀了多少生灵。这是没法抹杀的事实。

敌对的立场不会改变，但他们对此多了一份理解。

霍雨浩拉住唐舞桐的手，苦笑道：“一直以来我觉得我们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但是，和老师、龙前辈以及叶夕水相比，我们似乎还算幸运的。至少我们最终能够走到一起。我现在真的特别满足，甚至想带着你转身就跑，永远脱离这个世界，找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过隐居的生活。纵情于山水之间，偶尔去看看伙伴们，那将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唐舞桐站起身，走到霍雨浩身边，靠在他怀中。

唐舞桐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此时竟然哭了出来。

刚才龙逍遥在讲述那个故事的时候，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此时才终于完全释放出来。

“老师真的太可怜了。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当初老师在和本体宗拼斗的时候会那么拼命。以老师的实力，他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受到创伤的。如果不是为了守护史莱克学院，说不定老师早就选择解脱了吧。老师心中承受的苦楚，一定比龙前辈更多，也更深刻。”唐舞桐低声说着。

霍雨浩默默地点着头。

穆恩从来都没有对他们说过自己和叶夕水、龙逍遥之间的事情。直到死亡，他都将这个秘密深深地埋藏在内心深处，没有告诉任何人。

霍雨浩在脑海中回想着老师佝偻的身影以及苍老的面庞，不禁双眸发红。

日月帝国，皇宫。

叶夕水坐在大厅中，手中端着一杯茶，默默地品着香茗。

日月帝国皇宫中用的茶十分考究，精选高山茶，半发酵，再以特殊方法秘制而成，每年产量都很少，只有皇室才能拥有一些。

淡淡的茶香萦绕，叶夕水的情绪似乎显得很平静，没有太大的波动。

徐天然坐在主位上，在他身边坐着的正是橘子。

“叶老，这次或许真的只是个误会，还请您高抬贵手。朕愿意给贵教一些补偿。贵教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提出来。”徐天然显得很客气，面带微笑地说道。

坐在他身边的橘子穿着一身明黄色宫装，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反应。

叶夕水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徐天然身边的橘子，微微一笑，道：“陛下，如果我跟你要人呢？我只要一个人，如何？”

徐天然的面部表情微微一僵，虽然他明知道叶夕水说的是谁，却还是明知故问：“您想要谁？”

叶夕水冷冷地一笑，道：“我想请皇后娘娘跟我到圣灵教走一趟，可否？”

橘子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一副完全听从徐天然吩咐的样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徐天然的脸色却微微一变，道：“叶老，这恐怕不行。朕后宫空虚，就只有一位皇后，且我们感情深厚。这次的事情扑朔迷离，不如我们先将事情调查清楚再说，如何？”

叶夕水摆了摆手，道：“不用调查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根本就没想过你们会调查清楚什么。而且，从陛下的种种作为来看，我也清楚陛下的选择究竟是什么了。不用多说了，陛下的想法，我明白，也理解，刚才不过是戏言而已。既然陛下选择放弃我们，那老身别无所求，只希望陛下能够放过我们圣灵教。老身愿意带领圣灵教离开帝国，远赴他方，只求平安而已。”

徐天然惊讶地看着叶夕水，心中纳闷：这还是他认识的死神斗罗吗？这真的不像这位圣灵教太上长老能说出来的话。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说？

叶夕水重新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叹息一声：“老身累了，这辈子，也无所作为了，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静静地度过。陛下，这些年来，虽然圣灵教给您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您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对贵国还是有些功绩的。希望这些功绩能让陛下给我教一条活路，老身就满足了。”

徐天然哈哈一笑，道：“叶老，你这是哪里话？贵教何去何从，自然由您来决定。无论怎样，圣灵教都是我们的伙伴。只是，这国教之名，恐怕……”

叶夕水微笑道：“虚名而已，不要也罢，陛下尽管收回就是。我今天来，只是为了向陛下表明态度。我们不会继续报复，只希望能够平安离开。言尽于此，陛下保重，老身这就离开了。”

叶夕水站起身，缓缓地向外面走去，她的步履甚至有些蹒跚，看上去一副苍老的模样。

徐天然站起身，做出一个相送的手势，但脚下没有移动分毫，只是目送着这位死神斗罗缓缓走出大殿。

橘子疑惑地看向徐天然，低声问道：“陛下，她说的是真的吗？”

徐天然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老虎有可能吃素吗？她越示弱，就说明问题越大。她只是要麻痹我们而已。我们的计划不但要进行，而且还要尽快。”

橘子眼中光芒一闪：“那现在……”

徐天然点了下头，右手向下用力一挥。

橘子骤然站起身，转身向殿后走去。

叶夕水走出正殿大门，苍老的面庞上露出一丝释然之色，该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她真的应该离开了。不管徐天然是否相信，她说的确实都是肺腑之言。

这么多年，她过得真的好累，心想：老师，还有那死鬼，无论怎么样，我都对得起你们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只想留给自己和他！

叶夕水再次迈开步伐的时候，龙钟老态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放弃了所有烦心事之后的轻快心境。

她的面庞上带着一丝微笑，脸上多了一丝红润，终于可以放下一切，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