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对此早有准备。
他从自己的学校开始介绍,b.a.fc;接着提到了毕业后回国工作及创业的经历,他说得并不详细,但还是引起了一些对东方市场颇有兴趣的人的注意;最后他又说了一点关于之前美股闪电崩盘的事情,这应该是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并且关注的事情。但那真是一场失败的战争,他在里头把自己的家底都给输光了。
这短而丰富的经历在几分钟的时间里说来简直惊心动魄,在场的其余人都颇为关注,直到陈浮表示结束了的时候,还有人意犹未尽,看上去想要再问一问。
但陈浮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
他提了自己最近正持仓的股票。
那是一只看上去势头很不错的高新科技股,而陈浮认为这支股票有足够的空间增长得更为不错。
然后现场有人询问:“这家公司最近研发了能开拓市场的新东西吗?”
“我有一些听闻,但那些都是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太能够当真。”
“那是他们在已有的项目上做出了重大的突破?”又有人问,然后他们相互交谈了一下,“这家公司我有听过,公司的老板没有什么背景,经营模式根本不值得称道,也没有听说正在准备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任何具备突破性的高科技在正式公布之前当然会被严格保密。如果消息能够轻易泄露,那肯定一切都乱套了。”
一场咨询与交换,质问与辩论的聚会在餐后的两个小时之内结束。
霍恩和陈浮走在一起,他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再一次询问陈浮的打算:“你接下去有什么想法?难道就一直开着一个小小的咨询投资公司?我倒不是说这个职业不好,不过恐怕太过无聊了一点。还不如——”
“还不如跟你们下场一起玩?”陈浮接上了霍恩的话。
“还不如成为我的合作伙伴。”霍恩说。
“我现在可没有这个资本。”陈浮说。
“这可不像你,当初我们即将毕业的时候不是也没有任何资本吗?然而我们在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开始准备,同样在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已经成功——”
“虽然也是在那个时候,你决定放在美国的一切,回到国内。”
“这真的太遗憾了。”
陈浮没有说话。
两人一路从俱乐部的场地散步离开。
夜晚的射灯在草地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两人在夜风里走到了将要分别的十字路口。霍恩停下脚步,转向陈浮正面表示:“不管你什么时候决定回来,我们都欢迎你再一次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
“谢谢。”陈浮。
他们握了手。霍恩转身乘车离去,陈浮同样向着自己家里的方向开车。但在车子缓缓驶出车库,刚刚来到街道的时候,陈浮突然从后视镜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身影在镜子中一闪而逝,等陈浮下意识回头的时候,后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几乎要以为刚才的情形是自己眼花看错,但很快,在他调转车头顺着刚才的方向开去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季迟正一个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这是远离热闹市区的地方。
街道两旁的大树在夜晚如同黑伞一样遮蔽天空,长长的街墙上布满各种各样的涂绘,一整条街道直走到尽头,没有店铺,没有住所,甚至没有行人。
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竖在街道的尽头作为一个标杆建筑,时明时暗,滋滋作响。
这是一个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闲逛到这里的地方。
单独走在其中的季迟看上去就像这个夜晚的幽灵,好像随时随地,或者就在下一刻,他就会毫无存在感地消失。
陈浮驱车上前。
在来到季迟身旁的时候,他打亮车灯,摇下车窗,询问因为响动而转过来的人:“上车吧,反正我们回去的方向一致。”
季迟转头看见陈浮。
他说:“我的车就在前面。”
“你打算开回去吗?”陈浮问。
季迟:“……”
“我让尼克开回去吧。”他一边说一边上了车,“我说来这边有点事情你肯定不相信。那我说事情太忙走得晚了点你会相信吗?”
“会。”
“你不会。”季迟否定了陈浮。
他又说,“我只是……不知不觉到了这里。没有准备跟踪你。”
“我相信。”陈浮说。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他们开始来到了闹市区。人流声、车声、闪烁的灯光在一股脑儿间全都迎面而来,吵闹取代了刚才的寂静,他们停在红灯之后。陈浮借着这个空闲扭头看了一下季迟,他突然对对方说:“不要怎么严肃,笑一个怎么样?”
看向前方的季迟转过了眼。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从刚才上车一直到现在,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他闭了一会眼睛,很努力地想要在脸上做出一个笑影,但是没有效果,他的脸依旧像是面具一样刻板。所以他重新睁开眼睛,干脆地和陈浮说:“一时有点忘记怎么笑了。”
道路前方的红灯读秒结束,已经跳转绿灯让车流通行。
陈浮重新看向前方。
他继续开车,并且一路将车子开到了自己的家中。
车子进入车库。
这是属于夜晚休息的时间,整个小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零星的窗户还亮着灯,像是地上的星星一样在闪。
季迟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和陈浮说:“行了,我先回我那里去。”
“进来坐坐吧。”陈浮锁了车子说。
“现在有点晚了?”季迟,“你想和我说什么?”
“进来坐坐,我们说说话。”陈浮再一次重复,他不容置疑地将季迟拉近了别墅之中。
一别一个多月,再一次踏进别墅的季迟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不管是装修的模样还是家具的摆设,全和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好像他在此之前只是出门倒了个垃圾,现在垃圾倒完了,他又回到了这里。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陈浮对季迟说:“你想喝甜一点的咖啡还是苦一点的?”
“不用这些,你想和我说什么?”季迟反问陈浮,“如果只是我的一点表情问题的话,你不用太在意,我暂时得了面瘫症,正在积极治疗,应该没过多久就能够痊愈。就像我上一次模仿你一样,大概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就自然痊愈了。”
“恭喜。”陈浮说。
“不用。”季迟表示,他虽然今天一直没能做出什么表情,但他说话的声音颇为平静,话也像往常那样多——除了一点丰富的脸上表情之外,他确实再正常不过,“脆弱的人总难免遇到这样那样的小问题,好在这些小问题通常能够解决。”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这是他计划中的结束。
但两人在这个时候同在一个屋檐下,坐在能够感觉到彼此体温与呼吸的距离之内。
倾述的*在这个时候毫无道理地汹汹涌来,季迟不知不觉地说出了也许不应该说出的下一句:“我只是……在试图改变一下自己……就像之前一样……也许我能够变得更好一点。”
也许这样子……我能够更理解你一点……
“我知道。”陈浮说。
“我不这样觉得。”陈浮又说。
季迟看着陈浮想了一会:“……不这样的什么,我的改变吗?”
“我不认为这是脆弱。”陈浮看着季迟说,他回答的是对方的倒数第二句话。
他在对方说话之前继续往下:“我在这一段时间里碰到过你好几次。”
“有一半的碰面确实是巧合。”季迟插话表示。
“我每一次见到你都有些想和你说话。”
“你想说什么?”
又是一次的沉默。
陈浮看着季迟,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是参杂了太多不同的情绪而显露出来的复杂。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坐得和季迟靠近,是一组沙发的转角位置。
他一伸手就能够碰触到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
他将的自己的手停留在对方脖颈上,他轻轻地揉着对方的脖颈,他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改变,那或许并不正确……但绝对不是脆弱。”
“这是一种勇气。”
“而承担改变所带来的痛苦,是另外的坚强……”
手掌下刚刚碰触到就骤然紧绷的肌肉在陈浮低低的声音中缓缓放松。
季迟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他的目光也像他的肌肉一样稍稍放松。他的视线停留在陈浮脸上一刻,跟着马上挪开,在熟悉的屋子里转悠了一圈之后,落在柜子上两个相同款式的茶壶上。
他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那里。
厅中灯光柔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