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又道:“大哥哥天资聪明,当然是没人能比的,可这外头多少凶险,不是光靠聪明就行的。看大哥哥上次科场失利就晓得了。其他地方比科场更含混、更没道理讲的,有多多少呢?老爷凭着资历,教导教导大哥哥,哥哥现在吃点苦,到外头却好少吃亏呢!”
大太太被说中心里话,又暖、又酸,按着云舟的手,道:“吾儿!真是你懂我心思!可叹诗儿离家早。你再看你嫂子……毕竟是嫩了些。我指望她能帮我照顾剑儿么?剑儿要照顾她呢!”
云舟劝道:“慢慢儿就好啦。”
大太太知道要慢、要稳,可这次秋闱就要开始了,又出大事,如何得了呢?云剑跟蝶笑花之间纠葛,大太太本就在乎。林汝海的遗产,大房势在必得。蝶笑花入了狱,二老爷会不会利用这点干扰云剑的心绪,拉大房的后腿?大太太想到这个,很难不烦忧。偏偏大老爷太古板,是商量不了这些事情的。能商量的只有……
大太太望着云舟。
云舟看了看二老爷院子的方向:“今晚老爷让大哥哥在这里思过,也有好处呢!”
大太太喜悦道:“说得也是。”
云舟道:“却也要大哥哥自己心定。他心定了,人也不用担心了。”
又是金玉良言!大太太求云舟道:“好孩儿,你去探探你大哥哥的意思?从小到大,也就你和诗儿的话,他还听些。”
云舟推托道:“怎么当得起!其实是大哥哥和二姐姐带着我玩儿。后来……宛留姐跟大哥哥说的话可能还多些。”
宛留是个丫头。丫头的美称是大姐。公子小姐们教养好,觉得“大姐”太粗俗,就省掉“大”。只留个“姐”字,加在得脸的丫头名字后面。这种客气方式不知从多少年前起约定俗成,大太太本应习惯了,听云舟说出来,又觉得……哪里那么不舒服,不由得沉下口气,道:“那个丫头。懂得什么呢!”
云舟就不便承应什么了。
云剑在屋里。听得门又开了。月色清渺渺铺了一地,云舟进来,施了一礼道:“大哥哥。”
她郑重。云剑也只好尽礼以还:“四妹妹?”
云舟道:“太太不放心大哥哥呢。”
云剑就惭愧:“都是我没尽孝。”
云舟神色惨然:“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哥哥在我面前也说这些场面话了。”
云剑笑起来:“何曾是什么场面话。”要拍拍云舟的肩,终于只是伸手虚挥一挥,又放下来。
云舟倚在窗边,幽幽道:“哥哥如果真觉得什么事情不应做。就不会做。若是做了,何尝有什么惭愧的。”
云剑夸一句:“越来越聪敏了。”再补充一句。“不过做的事伤到了别人,惭愧还是要惭愧一下的。”
云舟望着月色下云剑真挚、却那样遥远的眉眼。
他去得又越发远了。
从前她知道他愿任性而妄为,无牵无绊,更不会以她为牵绊。所以她不愿流露出丝毫的情绪给他造成负担。
如今她知道纵然她、或者别的人给他造成负担。他也不在乎了。“哥哥更任性了呢!”她似笑似嗔道。
云剑当作表扬收下。
云舟道:“我有件事拜托哥哥好不好?”
云剑等着她劝他。
她却道:“不知哥哥和唐公子能不能说上话呢?七妹妹这样悬着,好不吃亏。”
云剑想不到她竟提这样的要求,不由一愕。然而这事本就在云剑心头。只不便先说破,既然云舟自己提了。云剑便道:“你原不该搅在里面。”
他没有猜得很确凿,措辞也只好如此含蓄。
云舟低低道:“好不轻闲的说话……大哥哥你岂不知身在林中,树欲静而风不止?”说到这里,自己一怔,笑了,“你放心,我不是影射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