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扇在大少奶奶指间徐徐的转,缀绿珠子的流苏垂了寸把长,微微带点金光,与叶间垂下的暮夏光线遥相呼啸,闪得宛留视线粼粼不定。大少奶奶轻启朱唇,道:“宛留,我想,上京还是你陪着去罢。”
宛留怔了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
而后她利索的跪下,叩首,道:“大少奶奶折煞婢子!奴婢怎能出这样的差使。”
大少奶奶已想好了,不容她辞:“书僮怎能照顾好大公子。我想着,这些年,大公子都承你照料了,早晚饮食衣物,还是你懂得。那些书僮们懂什么呢?考试是要紧的。你去了。我还放心些。”
宛留只是叩头。大少奶奶坚持,宛留只好道:“大少奶奶厚待奴婢,奴婢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大少奶奶。只是大奶奶知道奴婢是个什么材料,怕实实不配远路去给大公子丢丑呢!”
大少奶奶道:“你放心。大太太那边,我已经帮你回过了。这上下,太太也会亲自叫人来给你传了罢。”
宛留真正怔住。阳光碎影如洒了金粉的纱,把她们都罩在迷离中。宛留郑重屈身,磕了三个响头,道:“奴婢毕竟尽心,不负少奶奶嘱咐。”
大少奶奶用纱扇遮了脸,道:“去罢。”
宛留下去,略整了整衣带发履,云剑他们出来了,各有各的事要做,暂时倒没有宛留的任务。采霞出别院、回观去,宛留跟着别人送她。
明珠看了看宛留,略驻一步,替宛留将鬓边的一点泥沙掸下来,动作轻巧安静,没有引别人注意。
宛留低头看泥沙从明珠指尖拂落地上,脸一红。
等采霞出了别院,上了车。眼前只有明珠、宛留两个人了。三人感情都还好,又说两句话儿,都知轻重,把墓地一句不提,却彼此心印。采霞吁一口气,指宛留道:“亏这丫头刚拜堂呢!回头又要忙了。”
宛留双颊飞红,啐道:“你才拜堂!”
采霞“咦”道:“不是拜堂,怎么把地上的泥都沾鬓角上去了。”
宛留嗔还她道:“你不拜堂,怎么听说要大喜了?”
轮到采霞红了脸,低头不答。明珠在旁贺道:“都是喜事,怎么两个妮子都羞起来?”
两个人一起嗔她:“说什么话呢?看明儿就轮到你。”
明珠安然笑道:“我在老太太身边,就已经是一生之喜,何用你们来说?”
两人这才想起,明珠跟她们如何可比?宛留是定了云剑的人、无非看什么时候过明路。而采霞等道姑们蒙谢小横恩典,到了年纪、自己肯嫁,就可以发嫁,绝无留难,且已有先例在了。至于明珠,与碧玉一起深受老太太器重,若嫁了,纵做了家人媳妇仍回谢宅,却已不便像现在般朝夕陪侍老太太。老太太舍不得她们。她们在家人中也没看中合意的。要说外嫁,别说老太太不肯,她们朝夕都困在老太太身边,哪有外头的合意郎君?老太太又是个外头和善、内心忌刻的。明珠和碧玉都早已说定,要一生侍候老太太的了。虽然老太太笑她们胡说,也未必真困死她们一生。但婚期,实在是遥遥无期了。
不知碧玉心里如何?看明珠的神情,真如止水,竟比采霞还像出家人。宛留与采霞都心头一酸,却无言劝解得。采霞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儿,就告辞了。明珠转过身,有个婆子已等了一会儿,看明珠转过脸来,就上前悄悄说了句话。明珠脸一变,立刻要举步。宛留知她又有要紧事,正待避嫌,明珠却又转头看了她,想想,下定决心道:“你也来。也好。”便挽了宛留同去。
青翘半倚半躺在榻上。
刹那间宛留还以为青翘生了重病,处于弥留状态了!但是不,她的气色还过得去。
明珠以前所未有的郑重,留那婆子看门,确保无人接近,才拉着青翘的手问:“怎样?”
青翘扬了扬嘴角,但那个动作很虚弱:“今天还是没来。早上我又恶心了,我想……你可能说得对。”
宛留倒吸一口冷气,掩住嘴。
明珠沉痛道:“你也太不小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