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发现这是蝶笑花的小门,猎艳心起,想要闯进来,也许会有壮汉忽然出现。青着脸直接把他叉出去。也许会有懂事的仆从,客气地把他请出去。处理方式因人而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蝶笑花的门。不是这么容易进的。哪怕没有上锁、没有上闩,也不例外。
一扇门好不好客。跟它有没有上锁,并没有必然联系。
就像一个佳人想不想被你泡,跟她衣服领子低不低,也没有必然联系,是一个道理。
若是看到女人的衣领低、裙摆高,就觉得她在对着自己发骚,就要把她扑倒,这种人脑子一定是有点问题的。
有个纤秀的书生,似乎不应该脑子有问题,偏偏就进了小门,完全不觉得自己鲁莽了。
他秀丽得像一首五言的山水诗,自自然然的流淌在人眼面前,脸色或许太苍白了一点,如一张忘了着色的浣花笺,叫人不知怎么落墨才好。但他的神色是清朗的,就仿佛当下的天气,好个深秋,满地薄霜,一天青展。
是为了这个缘故么?他走进门,竟没有人拦他。
他走到桥头,小僮子慌张而茫然地笑笑,为他让开路,想着:除开我们蝶老板,天下怎还有这样美丽的少年?这样的美人儿……奇怪,怎么像哪里见过的?
他踏过纤艳欲死的水上曲桥,水面映出了他的容颜,那是滟滟流波。水上是没有养碗莲,若有,想必也要将花瓣合起来了。
他的容颜,可以羞花。
他踏进宫灯水阁,踏上绯地团花的裁绒毯,看了看脚底。
他穿的是薄底履,形制端庄。这样的鞋踩在这样的毯子上,隔靴搔痒,不能完全体会这毯子的妙处。于是他索性把鞋子脱下,露出一双脚,着的是雪白的棉丝袜子。这样的袜子踩在软绒毯上,他才舒服得“唔”一声,把眼睛眯起来了。
蝶笑花也眯起眼睛,如猫,尖尖的爪子缩在柔软的肉垫里。
书生走向他,步步从容。倒是蝶笑花先错开了目光,叹一声:“好久不见了。”
“是啊,江上一别。”书生指间折扇轻盈一转,托起他的下巴,“蝶老板,我想你欠我一个交代?”
“哎?姑娘是要提成吗?”蝶笑花多天真似的睁着眼睛,问她道。
林代笑了。
她秀似天边的玲珑月,一笑起来,却朗朗似吹过林间的风:“你在这出戏上赚了不少。”
蝶笑花坦白:“我唱戏,赚得一向多。就似开个无底钵子,请人往里投银子。总有些人爱投。这出新戏,他们投得更痛快,我不得不自己扎住袋口,跟他们讲:够了。够了。也不能太过份嘛!”
“想不到你这么知分寸。”林代道。
“月满则亏。”蝶笑花道,“我知道自己福分浅薄,所以总是克制一点。”
“那你觉得你的福分到哪里是边界了呢?”林代好奇地问。
“这里。”蝶笑花目光栖在她的睫毛上,柔声如梦,“有一个人,我一生都在等她。在等她之前我不知我等的是谁,在等到她之后我知道我一生都不可能等到她。而现在她在这里,为我而来,在我看她时她也在看我,我们的声音消失在同一座水阁间。这已经是我福分的极限了。”
林代说不心悸是假的。她挑挑眉毛:“你跟谢云剑也是这么说的?”
才出口,她又后悔了。她不想伤害他、更不想侮辱他。说也怪,他以前做了什么事她都可以在所不计。与其说她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找他,不如说,她之所以兴师问罪,就为了来找到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