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华觉得这样都不够,她要深入街景之中,仔细看看。她想给立牌卖诗的秀才一个韵儿,监督他不停笔立挥而就;想蹲在点茶婆婆摊前,逗婆婆嘌唱打拍;想去射盘卖糖的白发老汉那儿,亲自射一支箭。
这些都被洛月否决了,但谢云华毕竟买了一根冰糖葫芦,亲口还价,小贩一叫苦,她就妥协了,还多给小贩一文钱,于是小贩多给她浇了点糖浆。
“小姐,舔一口。舔一口就算了。”洛月求恳,“大夫说这对你身子不好。”
谢云华舔了一口,然后“咔嚓”一口咬下去。
“那就一个。”洛月退而求其次,“一个够了哦!一个上头浇的糖浆,都多过一块糖了!小姐你不能再吃了。”
谢云华嚼着糖葫芦,面露笑容,笑得颇具挑衅意味。
洛月出于忠诚的考量,不得不出手冒犯小姐,打算夺下小姐手里那串要命的食物。
谢云华高高举起糖葫芦,一边逃、一边躲、一边笑道:“死了又怎样?这么好吃的都不吃,活着又怎样?我偏要——”
手上一空。
有个人在她背后,把竹签儿一拎,整串红艳晶莹的果子都夺了去。
谢云华回头,见到蝶笑花,三分的懒、三分的艳,还有六分,却藏在面具里。
那是儿童用的面具,所谓的獬豸,造得像狼,窄额大嘴。尖牙森森,遮去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洛月当场悚然而惊,想拉着小姐逃跑。
在丑陋粗糙的面具后面,那双眼睛太美,让人想到毁灭。这么美的东西不毁灭简直是不可能的,上苍从来不会那么仁慈。洛月怕她和小姐被卷进倾城的灭亡里面。
而谢云华不肯走,像一只新春刚出生的小蝶,鼓着稚嫩的翅膀,跟万丈冰川对峙。
他笑了。一笑似明媚阳光撞在透明冰体上。碎出一片七彩。举着糖葫芦问:“这是你不顾性命也要吃的东西?”
谢云华面上泛出一层粉色,盛气回他:“怎样?”
“连承认一声‘是’都不敢?”蝶笑花眼中掠过一丝轻视,就要把糖葫芦还她。
谢云华倒不肯接了,怒气冲冲道:“是!怎样?这个东西不值得。”
“……很好。”蝶笑花微笑。“已经比很多东西值得。”
“那么……”谢云华神色软化下来。
蝶笑花下一个举动。就是把糖葫芦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碎了。红通通的果子,碎开,露出里头微黄的果肉。透明糖浆像冰。碎了一地。
“你!”谢云华气坏了。洛月也义愤填膺。天下哪有这种人?!
“我把你珍若生命的东西毁了。”蝶笑花道,“你要跟我拼命么?”居然是相当期待的样子。
“小姐,我们再买一串。”洛月怯怯的拉着谢云华。
谢云华也认为没有必要跟此疯子拼命。
“你们就是这样。”蝶笑花遗憾道,“肯用命去换的东西,却不肯用命去殉。”
“你们”两个字用在这里,很奇怪。就好像他不是锦城人,甚至,不是中原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