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一袭椭圆形的龙须草席垫上,旁边还有空间,林代便坐下。他没有看她,她也没有看他。两个人肩倚着肩,各自沉默了片刻。蝶笑花道:“你看见这堵墙?”
林代道:“嗯。”
蝶笑花道:“行高就低,依势而为。墙头上设檐坡陇砖,暗藏毒药刀。墙里头有卷网滚网,下有翻板弩箭坑。谁要敢擅自翻墙,就是一个死。”
林代遥遥瞩目,赞一声:“厉害。”
蝶笑花又道:“你看见这条道路?”
林代见一条小道通出墙外,道上有一些泥土翻起来,还没有完全填平。
蝶笑花道:“你看它这样子,其实在墙外都设了卧刀机关,不懂的人,踩上去说不定就废了双腿。”
林代问:“墙里呢?”
蝶笑花道:“墙里原来也有,刚去掉,因为你来了。孩儿们还没来得及把路面填回去,你别嫌弃。”
林代“唔”了一声:“怎么敢嫌弃盐杠子。”
林毓笙等不及的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蝶笑花支着下巴,看着她,也问:“你怎么知道的呢?”眼底清如天空。仿佛天穹的碧青颜色映在了他的眼帘里。
林代就数说她是怎么知道的:“锦城种种事件,我本来就觉得诡异。中元节私盐强盗事件,有你牵扯在里面,石翁仲失头涉及云柯、云柯被逼离家涉及强盗、云柯叫破人家的抄袭又涉及黑道。这些强盗与锦城的关系也未免太微妙了吧?我已经觉得可疑了。到这边之后,第一件可疑之处,是你先后叫鬼来送衣服片子、卖花小姑娘来送晶钿,太巧了,我这人本来就不太相信巧合,你这设计里,人为的痕迹又太重。”
蝶笑花叹了一声。
林代微微侧过头,数说第二件:“你让我觉得有人挟持了你,为掩饰行藏,不敢住旅舍,找了个荒凉人家住。可是这宅院在本地算是破落大户,忽然有客人要住,还要把房间打扫出来,岂不传扬开去叫人议论?我相信人们肯定爱说这个!这就比住旅舍更招人议论了。”
蝶笑花又叹了一声。他叹息时,目光始终在林代的嘴唇上。似空气精灵震颤的手指,抚触着她。
林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至于你找的替身——”
“他难道不像强盗头子?”
“像。太像了。”林代唇角开心的弯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山大王!你——”
她说到精彩处,习惯性的转脸面对她的听众。而蝶笑花已经把嘴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
一直安身在林代心海中的林毓笙,刹那间只觉得脚底瘫软、天穹旋转崩塌、海涛齐天的轰涨起来。她一时还呆愣着不知所以。林代猛将她推了下去,没明说,那意思分明是:你还呆这儿干什么?
林毓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头扎进心海深处,再也没敢上来。只听涛面轰鸣,似乎世界都破碎了,又慢慢融合为混沌太初。直到好久好久之后,她才敢悄悄潜回来一些,试着听听:唔,好像没动静。
再往上浮一点,再试着听听:邱嬷嬷的说话声?
哗!这就没问题了!邱嬷嬷能呆的地方,她应该也可以了。林毓笙忙忙的出来,见邱嬷嬷张罗着吃晚饭,洛月帮着收拾房间。邱嬷嬷又说着什么东西要外头叫邱慧天去做。
“大家都在啊?”林毓笙问林代。
“唔。”林代明显神游天外。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林毓笙怯生生问。
“非礼勿问知不知道?”林代糗她。
林毓笙无话可答,又要捂着脸逃跑了。林代却幽幽告诉她:“其实也没发生什么。”
其实也就是亲完了之后,蝶笑花说:“这次没有用迷药。”
上次他在红云帐中隔着帽帷亲吻林代,是把口中迷药喂给了林代。林代当时就昏迷了。蝶笑花也陪着她昏迷了一场,只不过醒来比她早些儿罢了。因为他“对这些药习惯了。它们对我起不了太大作用。”
至于为什么他会对“这些药”习惯,他没有说,林代也没有问。
他只是把墙外的护墙河也介绍给林代,河里当然也有危险的机关。林代赞他:“经营得铜墙铁壁一样了。”他谦虚道:“也不是我的功劳。”
那是谁的功劳呢?他就唤:“玉拦子!”
原来那虎背熊腰的山大王,有个浑名叫玉拦子。怎么得来的?还是他年少刚入行的时候,跟着他那时候的大哥出差使。那大哥算准了那点子可能从几条路逃跑,交了一条路给他拦着。他没拦成,叫点子逃过去了,还差点把他冲撞个稀巴烂。大哥来看见他的惨样,不但不同情,气得倒笑了,道:“瞧你长得这熊样,原来是玉做的,一敲就碎了,这么娇脆!你回去养伤啊,咱们这儿可用不起玉拦子。没文人那股子和气的尿性!”(未完待续)